清晨
晨光像融化的金箔,透过米色窗帘的缝隙斜斜地切进卧室。祁同伟早已醒来,后背靠着真皮床头的软包,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积了寸长的烟灰。青白的烟雾在他面前盘旋上升,在阳光里勾勒出变幻的轨迹,就像他此刻翻涌的思绪。
三天前那纸调令来得太过于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部里(组织部)的张处长来找他谈话时说得含蓄:\"同伟啊,基层最能锻炼人。\"他当时端着茶杯微笑应和,心里明镜似的——这不过是新一轮权力洗牌的前奏。基层虽苦,却是晋升路上必经的台阶。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再加上大伯和岳父那边的关系网,在地方镀层金再杀回京城,最多不过三五年光景。
只是命运这个棋手,总爱在人算之外落下惊心动魄的一子。
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高育良”三个字。祁同伟眉头微蹙,高育良可从来没有大早起给他打过电话。但他还是迅速接起电话。
“高老师”,他的声音沉稳而恭敬。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高育良的声线比往常低了八度,声音略显低沉,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道:“有个消息,得告诉你。”
听到高育良这副凝重的语气,祁同伟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香烟的灰烬无声地落在被单上。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老师您说……”
\"梁书记病了。\"高育良的叹息穿过电波,带着长途电话特有的电流杂音,\"京州市医院的专家会诊过了。\"
梁书记?祁同伟的思维出现短暂的凝滞。这个在汉东省权力场中消失了近一年半的名字,此刻被重新提起。
指尖的香烟在指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祁同伟的思维齿轮开始高速运转:梁群峰与高育良之间那复杂的的关系,以梁群峰(高育良)为代表的,汉东省内,政法系统内部那盘根错节的派系。还有那个始终悬而未决的汉东省委副书记人选……
如果梁群峰这棵大树真的倒下(病逝),整片森林(汉东)的生态(政治环境)都将改写。
在大脑高速运转十多秒后,祁同伟开口道:\"梁书记......\"
突然他止住了口,及时改口道:\"梁老他怎么会突然......\"
\"胰腺癌晚期。\"高育良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之前体检就查出阴影,当时以为是误诊。今早梁老生活秘书来电话,说已经出现多器官转移。\"
高育良叹了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医院那边只说病情很严重……可能时日无多了。”
梁群峰时日无多?
这个汉东省曾经的政法系统掌舵人,也是剧中的他与高育良,仕途上最重要的贵人之一。
甚至可以说,剧中如果不是当年,梁群峰的赏识和提携,高育良他以及祁同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从大学教授与基层缉毒警察,一路晋升至省委副书记及省公安厅厅长……
等等……
祁同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所有的线索突然串联成线——两年前梁群峰突然以“自爆”的方式,提前退居二线,赵立春顺利接任汉东省委副书记及汉东省省政府省长,原来不是政治交易,而是一纸诊断书在暗中操纵着汉东省的权力天平。
他之前曾经思考过,赵立春究竟给了梁群峰什么样的好处,竟然能让他甘愿舍弃自己的政治生涯,主动放弃手中的权力,从而导致汉东省内的权力失衡,以此来换取赵立春的更进一步。然而,经过长时间的思索和调查,他始终未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直到现在,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梁群峰他病了,而且病情相当严重。
他暗自揣测,梁群峰的病情恐怕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检查出来并得到了确诊吧?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梁群峰一直将这个秘密隐瞒着,没有对外透露半句。
随着祁同伟的思索,话筒对面的高育良叹了口气道:“我准备赶去京州,去看看梁书记他。你……要不要一起?”
对于高育良的邀请,祁同伟没有犹豫道:“好,我马上过去。我现在就订机票。”
挂断电话后,他坐在床边沉默良久,直到香烟燃尽,灼痛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