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带来温暖和生机。
当她眼皮缓缓抬起,眼神不甚清明,慢慢地,瞳孔开始聚焦,视线逐渐清晰。
自己正躺在一张板硬的木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下裳,暖烘烘的。
这里的空气清新,有股淡淡青草香和泥土混合的气味,她艰难地爬起来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随之起伏,仿佛要将新鲜的空气全部吸纳入体,填补那沉睡时的空缺。手指微微抽动,接着是手臂,身体的知觉一点一点地回归。
这里陈设老旧,木质的门窗早已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暗淡无光,眼前每一处无不透着古朴,说是有百年历史她也信。
看向窗外,高耸的山峦环绕,满目欣荣。
花草香气混杂着山雾的潮湿,除此外她还嗅到一股熟悉的烟火气。
对,是烟火气,人间的烟火气。
以前在白鹤书院的时候,就对这股气息异常敏感。
她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下床,来到屋外。
这个小院不大,幽紫第一眼就看见水井边的身影。
幽然熟练地将水桶系在井绳的一端,接着他双手握住井绳,缓缓将水桶放入水井中。
见此情景,她猛地转身,大步朝屋内方向跑去。
“砰!”
门被狠狠甩上。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外面传来奇奇怪怪的动静,接着敲门声响起。
“出来吃饭。”
闻言,她立刻缩回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过了约莫半天,她闷红个脸探出头。
周围静悄悄的,偶有几声鸟鸣。
内心挣扎一番后,她决定出去。
树荫下,竹椅上,那人手捧书卷,拐杖靠在一边,正在品读。
“我要回去。”幽紫不满道。
幽然的目光未曾离开书纸,淡漠着说:“会带你回去,但不是现在。”
幽紫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问道:“我现在就要回。”
“后事自有人处理,你回去做什么?”
怒气瞬间暴涨,她反问道:“那我待在这里又为了什么?”
片刻沉默后,幽然终于开口了:“桌上还有些饭菜,你先吃。”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自己走回去。”
她不理,毅然决然准备离开。
“你可想好,你这一回去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顿时,她脚下一顿。
幽然继续道:“跟你父亲一样,日日守在宫中,不得踏出一步。”
“那又怎么样?”她背对着他,道:“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你觉得你真的做得到吗?”
他放下书,慢慢起身,拿起竹椅旁的木拐杖。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一身蛮力,你还会什么?你又做得了什么?回去无非就是做个提线傀儡,重蹈你父亲的后路。”
不知不觉她握紧了拳头,胸脯也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
“我有选择吗?!我还有得选吗?”她回头怒问道。
幽然拄着拐杖缓缓走进旁屋。
“你如果不想顶着这样一副可笑的身体回去,就照我说的做,把桌上的饭菜吃了。”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了两遍,她开始冷静下来,试图揣摩他话里的意思,目光紧随他,最后想不出个所以然,因此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魔因气生,人以食养。你把那些吃了,自然就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
他的身影转入屋内不见。
“魔……人……”她自言自语地说。
之后她回屋走到饭桌前,望着三盘绿蔫蔫的不知名物,心底着实挣扎了许久,最后拿起木筷,夹起一片长条状看着像菜的东西,一口闷下。
“呕……”
她猝不及防将其吐出。
难以忍受的苦涩在唇齿间绽开,瞬间占领整个口腔,呼出的口气都带有涩味。从没想到有一道菜能带有如此锋利的苦味,舌头都要被割裂。
“没油没盐的,真难吃!”
本想放弃了,还是盯着那些令她胆颤的饭菜看了许久。
“可是不吃的话……”
“算了,再去找找有没有别的可以填肚子的东西。”
“真是奇怪了,怎么突然就这么饿了……”
之后真的被她在土砖砌成的灶台上找到不知名野草一把以及草根一握。
幽紫试图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现实:其实生野菜和煮过的野菜也不会有多大区别,熟的已经够苦了,生的不能再苦了吧?
思虑一通后,她决定先抓起那把草根尝尝味。
吸取上次的教训,她这次只从中抽取一根,棕褐色的外皮还裹了泥,凑近闻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独特的香味。
接着,她塞入嘴里,一口咬开。
紧实的根茎破裂,一股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迸发开来。
“甜的!”她欣喜得眉梢上扬,两三下就把剩余部分全塞入嘴里咀嚼。
不一会儿,就剩一地嚼烂的的草根子。
傍晚,她又被叫出来吃饭。
幽紫磨磨蹭蹭来到桌前,亲眼目睹幽然全程面不改色吃下一坨坨冒绿光的东西,真当是在品尝着什么美味一般,看得她一脸惊异。
幽然道:“你也坐下吃。”
幽紫撇撇嘴,道:“我不吃。”
幽然问道:“为何不吃?”
幽紫答:“没油没盐,又苦又涩,难吃死了。”
他听完后放下筷子,也不恼,道:“那我拿下去再炒炒。”
“不要。”幽紫看着盘里东西,脸上的嫌弃毫不加掩饰,嘟嚷着说:“它本来就是苦的,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原本的味道。”
说完她立即意识到自己口快了,这个时候想后悔也来不及,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洒出去就收不回来。
“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那你对你自己也是这般觉悟了?”他开口时,声音仿佛是从寒窖中传来,带出丝丝寒意。
她当即不服:“我没有错,也不需要改。”
“你没有错。”他说话时的口吻像是在嘲讽。
“你若是没有错那这世上岂不皆是至纯至善之人?你若是没有错世间对错还有存在的道理吗?”
听到这里,震惊与愤怒交织随血液迅速涌入全身,她怒目圆睁,手握成拳,颤抖着音道:“那我有什么错?我犯了什么错?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这么低劣吗?”
幽然拿起拐杖,站起,道:“世间对错,不是一句非黑即白解释得清的。”
她怒气更甚,追问道:“那你之前说的又算什么?”
他不答,不紧不慢走了出去。
“噔!”
她一拳砸在桌上,饭碗菜碟为之震颤。
看着桌上新做的菜品,她暗自磨牙。
借着火劲,她屏住呼吸把那些曾在她印象中留下阴影的野菜全吞入肚,脸青一阵,红一阵,紫一阵的。
那些难以言喻的苦味在口腔中爆开,久久不散,甚至愈加浓烈,她实在忍不了了,飞快跑去后厨。
好巧不巧,幽然此时正端了一盘新炒的菜出门,她看到后顿时怒火中烧,噔噔噔,风风火火跑进去,一头栽进水缸。
幽然回到桌前看见眼前一幕瞬间明了,急忙赶回厨房。
幽紫的半截身体都栽进水缸,双脚已然离地,正在吐水:猛吸一大口,然后再全部吐在缸外。
“你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