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背着手,时不时叹息,加上一脸愁苦,面色复杂极了。
“长老,你在愁什么?”幽紫好奇走上前问道。
申长老长仍旧哀叹:“自然是愁我们魔族日后的处境。”
“我们一定会回魔界的。”对此,她格外坚定。
对方愣了愣,转而继续说:“这个暂且不论,眼下还有比这更紧张的情况要出现了。”
她问是什么。
“殿下此次大张旗鼓发兵大漠,可知其后果?”申长老向她发问。
幽紫傲气昂扬,道:“扬我魔族威望,叫天下人不敢轻看。”
“这不重要。”他的话让幽紫摸不着头脑,又说这一战不论成功与否,对人世间的魔族而言都是灾难。
幽紫想了想,问他指的是不是散落人间的同族。
他点点头,“世人本就对我们魔族不满已久,殿下此举无疑会令天下人的憎恶加深,身处魔界倒不受影响,可那外面数以万计的野魔该如何处世?只怕日后要更加小心,性命堪忧。”
她凝思了片刻,道:“如今新政正在实施,可以号召天下魔族回归魔界,不用再受颠沛流离的苦。”
“殿下还是年纪轻。”他又叹道。
“那么多魔出逃,岂止是不满于分配不均,这件事出在源头上。”
“一千多年了,当年紫元神尊播种下十四棵神树,虽说彼此根系相连,但负荷实在过于庞大,四地神树已经出现衰竭的趋势,气不足,形难立,这也是大势所趋。”
幽紫道:“那照你的话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就势必要消亡在人世吗?”
“希望尽管渺茫但不可自暴自弃,任由胡作非为,不计后果。”申长老道。
幽紫咬牙道:“我攻大漠,拿叛徒,在你看来就是胡作非为了?”
申长老道:“要论影响,殿下出兵乃是不智之举。”
“那又怎样?仗已经打完了,智不智慧的随你们怎么说,我早不在乎了!”幽紫一副做就是做了管你们怎么说的任性态度。
“殿下。”他的语气重了几分,颇有些指责意味。
他又道:“在殿下心中,仇恨重要还是同族性命重要?”
这次她不说话了。
申长老道:“殿下身为幽魔血脉,当以整个魔族利益为重。”
接着,他就开始讲述千年前的故事了:“当年我族初到人间,百万魔军经历仙魔大战后由于得不到魔气疗养,性命垂危,神尊散去自己数万年修为,才化作这十四颗神树,供养魔族百万之多,千年之久。”
“先尊在受天谴之前把自己的修为近半注入神树,殿下还不知道吧。”
她猛然间回神,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申长老捋捋胡须,道:“当年先尊执意要送殿下去往人间,长老殿不允,便以此为交换。”
她还浸在回忆中,申长老垂眸看着她,无奈规劝,让她以后少作任性。
“说得头头是道,那长老你为什么勾结魏国皇室?”她的震惊突转为愤怒,进一步对他发起责问。
对方缓缓转身,背对着她,看向门口方向。
“这件事并非如殿下所想。”
幽紫问他是怎么想的。
“魔界四地神树枯竭,不得已我们要前往人间另觅源泉,我便与魏国国君做了笔交易,他们许我们魔族前往他们的国土享受神树滋养,我保他们少受齿挞侵扰,尊上耳目聪敏,觉察了此事,凭此为要挟逼我下殿。我当然不能有任何辩解机会,若是再查下去,查到那群曾经受过神树哺育的魔身上,魔界四地一定会动荡。毕竟神树就这些,不可能都享受得到,我只是从那些极度匮乏魔气的地方挑一些,以采办石材为由让他们得到相应回报,这些都是迫不得已为之。”
她神情滞住,身体石僵了半晌,眼珠子被渗出的一层清润模糊了些许,震惊,不可置信,晦明交替的光亮不停在眼底翻涌,最后汇聚为两点深沉的紫,缓缓投向他。
之后申长老缓缓离开,留她一人久久不能回神。
喜狐执扇走近,赤羽一摇一摇,携来轻风拂面,氅衣上细小的毛尖也颤颤巍巍。
她侧头问道:“喜狐,你觉得我不该把隼魆带回来吗?”
喜狐道:“殿下为魔族除叛,理所应当。”
她不再看他,转身。
“当年那场宫变你也在,我不该报仇吗?”
“我不报,还留给谁去报?”
“再过个百年,我死了,谁还记得一任魔族公主生母是毋蓝君。”
“你们嫌她是魔族之耻,死了也不可惜,我尊她是生我的母亲,一定要报仇雪恨。”
“错了吗!”她怒道,“那就是错了又怎么样?我想做什么你们拦得住吗?”
喜狐收扇默默退下。
“慢着。”
对方半路折返。
她半转过身,对他说:“我现在修书一封,你待会儿送去毋蓝,送到毋蓝君手上。”
殿内不分白天黑夜的昏,微弱的光线从高处狭窄的窗户中艰难地透入,幻化作缕缕纤细的丝线,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摇曳着。
殿内的空旷让人感到无尽孤寂,高高的穹顶似乎要伸向无尽的虚空,巨大的石柱支撑起沉重的空间,石柱上的雕刻在昏暗中模糊不清,投下倾斜的阴影。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怅然若失,直到长老殿有请。
三位长老居高位,幽然幽紫依旧坐在原位听训。
“殿下出关已久,还从未到过神祠,照礼制应该前往祭拜。”寅长老道。
她没多想,跟着宫人过去了。
这是一座摆满先祖灵位的大殿,石窟放着灵位,上面的字迹还有紫色流光在缓缓浮动,尘埃在黯淡的光线中飘浮,浮起又飘落,摇摇不定。
门轰地一声关上,周围又昏暗不少。
她仰头望着上面精雕细作的石窟,灵牌上的流光开始迅速流动,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们好像在颤动,而且越来越剧烈。
紫元,胜天,……,碧荒。
幽紫转着身体抬头望,感觉越来越晕。
就在她受不了这种眩晕感要倒下时自己的衣领突然被揪住。
她猛然回头,发现是一只大有力的手,顺着手臂向上望,那人同她一样紫衣紫发紫肤,正睨着眼看她。
“现在的幽魔血脉都如此不堪了?”
还没回过神来她就被重摔在地,正要爬起又被另一个人提举升空。
“这蠢货模样,竟然也是我幽魔血脉?”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面孔她再次被甩下。
“混账,起来!”
又有人把她从地上拉起,她心一狠,立刻抓住那人手臂死命按住,试图逼迫他松手。
“就这点力量吗?”
面对对方赤裸裸的嘲讽,她拼命紧掰,对面也加重力气,捏得骨头咯咯响。
她咬紧牙关,双脚不停在空中扑腾。
忽然,一阵骨裂的脆响,她终于挣脱对方的钳制,看着那条还在淋血的手臂,她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只手算什么,我的四肢,五脏六腑,乃至血液都刻上了罪孽的烙印,都给你们就是,给你们看看,看看熟不熟悉?”
她持续不断地阴笑,拖着一只空荡荡的袖子左摇右晃朝地上的断肢走去,将它拾起后朝离她最近的人走去。
“你看看,是不是你最熟悉的图腾?这是我们作为亲人的标记。”她把自己布满诡异图纹的手臂宝贝似的递过去。
那人一把将她手里血淋淋的一截打飞。
她不恼,继续逼近。
“你看啊!是不是一样?这是你们做的好事啊,敢不敢认,你们有谁敢认?站出来!”她把仅有的一只手臂抬起呈上,露出上面深紫色的图腾,睁大眼睛道。
突如其来的强劲力量扼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双脚扑腾一阵后渐渐停下,人也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