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州,司家。
司家大门紧闭,白色的灯笼在门头高悬,在风中微微晃动,透着惨淡的光。
灵堂四周挂满了白色的幔帐,肃穆的白映入眼帘。
人皆身着素缟,面容悲戚,神情异常凝重。
司木雨一身素白,双手捧着牌位,来到宗祠门前。
“父亲已入土为安,我现在要将灵位供奉入宗祠,为何要拦我?”
他前面站着五六人,其中就有他的二叔司义广和他的三叔司导深,都是一副极难为情的模样。
司义广轻声轻气劝道:“你父亲犯下大错,隐瞒多年,又是横死,要是入了宗祠,司家声誉将因此受损,还是——”
“那些都是污蔑,没有做过便是没有。再者先父为家业辛劳多年,这难道也有假吗?”司木雨义正言辞道。
司义广的难为之色更加深重了,还是在不停劝说。
“父亲他说过,他没有做,他没有错。”
桦锋也在旁边帮话:“家主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灵位理所应当存入神龛。”
平柏见他说话也想开口帮衬,但一接触到司义广的目光立刻就被威震住,不敢说话。
一旁司导深有些急了,说:“现在家里家外都知道那年围攻魔宫的人里有我们司家,你再解释也解释不来,他们又不会听,现在只能先保住我们家的声誉,顾全大局,要不然以后谁还敢拜入司家门下?司家数百年的光耀就要止步于此了,你难道想毁了你父亲经年的呕心沥血才维持住的家门家风吗?”
司木雨沉默了片刻,众人以为他终于被打动了,谁知他一开口还是老样子。
“不论如何,父亲的灵位都必须供入宗祠。”
司义广他们一听,又急又无奈,依旧不肯答应他的要求。
“启儿,启儿!”
一位妇人急匆匆快步走了过来,脸颊上泪痕未干,眼睛周围泛起红肿,许是太过悲痛。
司木雨回头,朝来人颔首道:“母亲。”
女人抬头望望面前意志坚定的年轻男子,不免心间又难受起来。
“木雨这孩子脾气真是倔,说了大哥的灵位不能入宗祠,不能入宗祠,就是不听劝,偏要跟我们这些长辈一个劲犟嘴,你也管管,他现在就敢顶撞我们这些亲叔叔,像什么样子?”司导深在前面不悦道。
桦锋又忍不住了,替他不服:“公子没有顶撞,只是照礼行事,家主灵位存入宗祠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一说完,司义广要吃人的视线投向他,桦锋也不怕,倒是平柏被吓得缩起了脖子。
她抬袖抹了抹即将干涸的泪眼,维持气息平稳道:“木雨,这件事先不急,你父亲刚下葬,你就跟二叔三叔起冲突,于礼不合。”
“父亲的灵位供入宗祠乃天经地义。”司木雨郑声道。
女人慌慌张张瞧看了一眼司义广他们,慌忙让他止话。
“此事现在我们先不急,反而再争下去你父亲在下面也会觉得闹腾,不如先把灵位的事放着,等以后你长大了,有能力了,成为一家之主,再将灵位请入宗祠,我们再等等,你看这样行不行?”
她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乞求意味,布满血丝的眼司木雨见了也是心疼至极,终于,他暂且答应了。
“早这样不就行了,还跟长辈顶嘴,在灵山待了几年连基本的礼义孝道都忘了,你以后得好好管管,别让他只顾着天天带门徒练功别的什么都不顾……”
司导深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教,女人一双枯眼紧望着司木雨,连连点头。
最后,他恍若失魂,捧着灵牌出去了。
湖州溯城,周家。
周合掀开被衾,准备下床,这时古川小心地端了汤药进房。
药汤冒着缕缕热气,一靠近床边,周合就闻到那股浓郁的苦药味,不禁皱起了眉。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喝药,端走端走。”周合摆摆手,半眼也不愿多瞧。
古川难为情道:“公子还是多喝几天吧……”
周合不耐道:“说了我伤好了——”
“伤好了?”
他循着声音望去,周致带人已经进来了。
周合见他这么大阵仗,就是不知要做什么。
“伤好了就跟我来。”
周合不解,古川紧张,周致冷冷瞧了他一眼。
之后,他跟着他们来到家祠。
昏暗的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陈旧的石板地上,落成光影交错的图案。
高大的神龛上,供奉着周家祖先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炉中,香烟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空间,朦胧而神秘。
“跪下。”
周合听话乖乖跪下,心里暗暗猜测着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周致背对周合,面对神龛,静静伫立了良久。
“这次仙试大比,你夺得魁首。”周致云淡风轻道。
周合看不见他的脸,但一听这话心里暗自得意。
“你可知错?”
???
周合一头雾水,脑子懵懵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他哥重复一遍。
周致转过身,恶狠狠瞪着他,道:“你把人家公子击败,让司家脸面无存,你竟还不知错?”
周合脸上除了不解就是倔强,说:“我凭实力赢的,有什么错?”
周致俯下身,怒目圆睁道:“你以为你当年怎么上的灵山?”
“那是当年杨家,乌家,李家,杜家,楚家一家一封决议信投出来,最后司家首肯的结果!”
“当年不容易,支持的也就仅有三家,靠的都是爹娘为你积攒下的人脉,要不然就凭你的性子,我把门都叩遍了也求不来一份人情。”
“可是你呢?当着众仙门家主的面把人家按着打,丝毫不顾及对方颜面,风风光光夺下魁首之座,还把灵枝给砍了,真是好风光啊!”
“那日决战谁还能有你周家二郎风光?!!”
周致按住他的肩头,表情逐渐凶狠。
“可你有想过后果吗?”
“我们家本就落魄,你也知道家中无门徒,跟他们不一样,原本他们愿意捎上你去灵山已经是莫大的照顾,现在好了,你学有所成,一回来就把第一拿下,你让他们颜面何存?”
“得罪了司家,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看我们周家的笑话!”
周合不耐插了一句:“谁管他们怎么想了?”
周致闻言咬紧了牙,“你若是只得个第二没人会怎么样,甚至还可以靠着这个头衔广收门徒,再造家门辉煌。可现在你惹恼了人家,我们就成了他们的眼中刺,以后如何在仙门立足?如何光耀家门?你对得起爹吗?”
沉默了片刻,周合沉下脸,坚定地说:“我凭本事赢的,我没有错。”
怒火一下就冒了上来,直冲周致的脑门。
“上家法,拿家法来!”
不多时,家丁呈上一根竹棍。
周致抓起它狠狠打在周合背上,一下,两下,三下……
周合一声不吭,每次被打后都不服似的把背挺直回去。
“还不服气?”周致更气了,猛地一棍下去又踹上一脚。
“如此自私自利,你对得起父亲吗?”
周合被踹倒后立刻又从地上爬起,重新跪直,昂起头道:“爹走的那年你不过才六岁,你又见过他几回?用不着事事拿他来压我!”
“你!”
周致的脸因极度的气愤涨得通红,每一根血管都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紧接着又是一闷棍下去。
……
魔宫,不死穴。
在幽沉广袤的土地上,矗立着一棵紫树。
其树干粗壮而笔直,犹如顶天立地的巨人,树冠如同一柄巨伞,向四周伸展,枝叶繁茂,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整个上空。
树叶通体紫荧荧,同地上的魔草交相接应,都在不停摇曳着。
仔细看,巨树上挂着一个人。
树干,树枝,树叶全呈通透状态,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流动的紫色液体,这些神奇液体通通流向树上昏迷的人,源源不断。
她的身体与树相比太过渺小,加之全身上下也是同树一样的紫,不仔细瞧真不容易发现。
他拄着拐杖走向紫树,停下时,原本捆住那人身体的枝条缓缓下伸,人也因此落回到了地面,最后身上的所有束缚都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睁眼。
“什么感觉?”幽然问道。
她直起身,目光空洞地望着面前一切。
“脖子有点勒。”幽紫真诚回道。
幽然再问:“孤问你,天雷轰顶是何感觉?”
“爽快至极。”幽紫努力挤出一丝笑意道。
他愤然转身离开,拄拐杖的身影越来越渺小。
“不长记性!”
(接回忆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