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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山石道蜿蜒而上,明明直线距离不过千丈,却在曲折回环间拉长至数万丈。引路的黑脸守卫解释道:“厉少侠,此乃祖制,无论何人,欲登堡顶,必循此道而行。缘由…我等亦不知晓,只知是千百年来传下的规矩。”

两人皆是武者,脚力非凡,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已抵达黑石岛之巅。

眼前豁然开朗。平坦的岛顶并非想象中草木丰茂,而是遍布着由巨大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古老建筑群,风格粗犷而厚重,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历史沧桑感。而在建筑群后方,竟还耸立着一座数十丈高的青黑色小山,一道色泽略显暗沉、如同墨玉般的瀑布从山顶飞泻而下,精准地落入建筑群中央一方幽深的水潭之中,发出沉闷的轰响,水花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水泽特有的潮湿与微腥。

“好一处…奇绝之地。”厉锋心中暗忖。与云隐宗的灵秀、无忧城的繁华截然不同,这黑石堡处处透着一种压抑的雄浑与孤绝。

沿着被岁月磨平棱角的石板路,厉锋随守卫来到建筑群中央最为宏伟的一座黑石大殿外。

“家主,云隐宗厉少侠带到。”守卫在殿门外恭敬禀报。

“请进。”一个苍老却带着金石摩擦般质感的声音传出。

厉锋踏入大殿。殿内光线略显昏暗,墙壁上悬挂着数盏燃烧着幽绿油脂的青铜古灯,火苗跳跃,映照得殿内光影幢幢。首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老者。老者年约七旬,身形枯瘦,皮肤呈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暗青色,仿佛常年浸润在某种阴寒水汽之中。在他下首位置,赫然坐着那名翡翠谷内门弟子——赵鸣

赵鸣见厉锋竟也安然抵达,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厉锋行至大殿中央,抱拳道:“云隐宗内门弟子厉锋,见过赵家主。”

老者微微颔首,暗青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老朽乃赵家家主赵西来。你便是接了寻船任务的宗门弟子?”

“正是。”

“好。有厉少侠这位宗门俊杰相助,寻回‘黑蛟号’的把握便大了几分。”赵西来声音平淡。

“厉锋自当尽力。”厉锋应道。他目光扫过赵西来,灵魂感知悄然探出,心中却是一凛!这位赵家主的气息,竟只停留在淬体境巅峰!更让他惊疑的是,一路行来,所见的赵家守卫、族人,竟无一人修为超过淬体境!这与凝元中期的赵鸣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家主,”厉锋按捺住疑惑,直言问道:“恕晚辈冒昧,一路所见,贵堡族人修为似多在淬体境?以贵堡底蕴,不应如此。”他并未点破赵鸣的存在,但目光中的探究之意已然明显。

赵西来枯槁的面容上泛起一丝苦涩,长长叹息一声:“厉少侠请坐,此事…说来话长。”

厉锋依言在柳鸣对面一张黑石椅上坐下。

“我赵家并非无凝元境武者,而是…无法存有凝元境武者!”赵西来出惊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凡修为突破至凝元境者,只要在这黑石岛上停留超过一月…必遭横祸!或葬身泽中凶兽之口,或练功时莫名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更有甚者,如同被鬼魅摄了魂,无声无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尸骨无存!故而当年赵鸣孙儿一入凝元,老夫便立刻将其送出岛外,拜入翡翠谷。”

“竟有此事?!”厉锋倒吸一口凉气,背脊隐隐生寒。这绝非寻常!

赵鸣脸色阴沉,接口道:“千真万确。十五年前,我父…便是于静室之中,毫无征兆地经脉逆转,真元焚身而亡!连半句遗言都未曾留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悲痛与恐惧。

大殿内一时陷入死寂,只有幽绿灯火的噼啪跳动声和殿外瀑布的沉闷轰鸣。

厉锋定了定神,又问:“那…为何不举族迁离此岛?北域广袤,何处不可安身?”

“举族迁移?”赵西来脸上苦涩更浓,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此事,还要追溯到三千年前…那时此地并无黑水泽,只有一条名为‘碧波潭’的小湖,我赵家先祖便世代安居于潭畔。一切变故,始于有族人在潭底一处幽深洞穴中,寻得一件…无法名状的‘古物’!”

“古物?”厉锋心中一动。

“正是!得此物不久,天崩地裂!方圆千里大地沉陷,形成巨渊!而后天降暴雨,连绵三月不绝,滔天洪水几欲淹没一切生灵!生死存亡之际…”赵西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恐惧,“天穹撕裂!一座通体漆黑、形如卧牛的巨岛轰然坠落,不偏不倚,正正镇压在那引发灾祸的潭底洞穴之上!洪水退去,巨渊成泽,便是如今的黑水泽!我赵家先祖感念‘天降神岛’救命之恩,遂举族迁居此岛,便是今日之黑石岛!这盘山石道,亦是后来先祖为感念神恩,开凿而成。”

老者喘息片刻,浑浊的眼中恐惧之色更浓:“然…福兮祸所伏!迁居黑石岛后,族中所有淬体境以上的武者,竟在短短三月内…接连暴毙!当时的族长,亦是我赵家最强先祖,他在弥留之际,耗尽最后心力,只留下四个血字…”

“哪四个字?”厉锋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赵西来用尽全身力气,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九幽…镇魂!”

九幽!镇魂!

这四个字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厉锋的灵魂深处!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大殿内幽绿的灯火仿佛都随之摇曳,温度骤降!赵鸣更是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这四个字本身就蕴含着大恐怖,烙印在血脉之中,无法抗拒,无法遗忘!

赵西来枯槁的身躯也微微佝偻,声音疲惫不堪:“是否…令人毛骨悚然?老夫初闻此秘时,亦如坠冰窟,夜不能寐,总觉阴影中有无数亡魂嘶嚎…久之,便也麻木了。只要修为不至凝元,我赵氏族人,尚可如常人般生存于此。”

厉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目光依旧带着疑问看向赵西来——这仍未解释为何不离开。

赵西来看懂了厉锋的眼神,声音更加低沉:“举族迁移…先辈岂会没有尝试?当年垂死的先祖族长临终前,严令全族速离此岛!族人分作三批撤离…然而…第一批撤离者,唯有…一人活着逃了回来!其余人等,死状之凄惨恐怖,远超岛上暴毙之人!那唯一生还者,精神已然崩溃,终日疯癫呓语,回岛不出三年,亦在极度恐惧中…油尽灯枯!”

“无法离开?!”厉锋心中剧震!这与赵鸣能安然在外形成巨大矛盾!

“是的,无法离开!”赵西来语气绝望,“后来又有几代族人不信邪,尝试小规模迁移…结果毫无例外!只要离开黑石岛五百里范围者,唯有一人可活,余者必遭横死!惨绝人寰!无人…能解此厄!”

厉锋默然。整件事的脉络已然清晰:神秘古物引发天灾,天降黑岛镇压,随之而来的却是禁锢全族、灭绝强者的恐怖诅咒——九幽镇魂!这山石嶙峋、飞瀑幽潭的黑石岛,竟是一处囚禁着数百上千族人的…活人墓冢!

一股寒意自厉锋心底升起。这诅咒太过诡异离奇,牵扯的层次远超他目前所能理解。是那潭底古物?还是这座镇压它的黑岛本身?亦或是那传说中的“九幽”?他不敢深想,更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不慎沾染上这“九幽镇魂”的诅咒,困死在这岛上,与等死何异?杀赵鸣夺取其“生机”?且不说能否成功,这诅咒诡异莫测,未必是简单替换就能破解,很可能引火烧身!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或许这赵鸣,便是这“九幽镇魂”诅咒之下,赵家血脉得以延续的那“一线生机”?

厉锋压下纷乱的思绪,目光恢复沉静。当务之急,是完成寻船任务,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这黑石堡的秘密,绝非现在的他能够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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