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箔飘落的余韵还未散尽,诗茧裂缝中渗出的光已凝成实质。那是一滴金露,悬在半空微微震颤,表面流转着与苏寒诗魂印相同的纹路——像极了《将进酒》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奔涌姿态。
“这是……”林小棠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金露,蓝眼睛里突然炸开一片星芒。她的机械义眼不受控制地弹出数据流,却在触及金露的瞬间全部化作乱码,“这不可能!诺顿的监测代码……在害怕?”
“害怕?”陆守墓人灌了口酒,酒葫芦里的酒液竟泛起金光,“这金露里裹着的是《诗经·关雎》的诗魂!当年我师父说,关关雎鸠的叫声能震碎妖邪,原来是真的!”
话音未落,金露“咻”地钻进苏寒眉心。诗魂印骤然发烫,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周南的河洲上,雎鸠鸟扑棱着翅膀,尾羽扫落晨露;
渭水的渡口,艄公唱着“蒹葭苍苍”,船桨荡开层层涟漪;
咸阳的酒肆里,李白拍着桌子大笑:“天生我材必有用!这诗要是能让全天下的穷书生都读上,我宁可少活十年!”
“哥!”糖糖拽他的衣袖,“你在笑什么?”
苏寒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不知何时,老琴师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炭炉,正给糖糖烤糖画兔子。沈绣娘的绣绷搁在一边,针脚里还缠着半根《春江花月夜》的诗境丝线,在风里晃出银亮的弧度。
“没事。”苏寒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目光扫过众人,“刚才……我好像看见诗了。”
“废话!”陆守墓人把酒葫芦往桌上一墩,“你天天背诗,能不看见诗?”
“不是背的。”苏寒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活的。”
他站起身,走向诗茧。此刻的茧已完全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东西”——那是一卷泛着星辉的帛书,封皮上用金线绣着“诗魂录”三个大字,每个字都像活物般跳动。
“这是……”老琴师的焦尾琴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琴弦上的《兰亭序》残卷自动展开,与帛书产生共鸣,“我在长安古墓见过类似的帛书!当年司马迁写《史记》,用的就是这种‘活字诗帛’,每写一个字,都要蘸一次诗魂墨!”
“诗魂墨?”林小棠凑过去,指尖刚碰到帛书,蓝眼睛里的幽蓝突然大盛。她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却在看清帛书内容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帛书第一页,赫然写着:“诗魂者,华夏之命也。诺顿者,窃命之贼也。”
第二页,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历代诗人的血书:“屈原投江前,以诗魂封汨罗;陶潜种菊时,以诗魂护南山;李白醉卧长安,以诗魂破妖氛……”
第三页,空白。
第四页,用鲜血写着:“后世若有持诗魂印者,当知——诗在,命在;命在,战不止。”
“这是……”林小棠的声音发颤,“诺顿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些!”
“因为这是活的诗魂写的。”苏寒的指尖抚过帛书,能清晰感知到每一笔划里的温度,“它们藏在华夏大地的诗魂里,藏在每一个背诗的人心里。”
山风突然卷起,吹得帛书猎猎作响。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竟浮现出一行新字:“海外有魔,诗魂当诛;魔在何方?镜中。”
“镜中?”沈绣娘的绣针“啪”地掉在地上,“你是说……诺顿的主脑,藏在某面镜子里?”
“不。”老琴师突然指向众人身后的老槐树,“你看那树洞。”
众人回头,只见老槐树粗壮的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半人高的树洞。洞里黑黢黢的,却泛着幽蓝的光——正是林小棠眼睛里那种不属于人类的幽蓝。
“那是……”林小棠后退一步,机械义眼的数据流再次炸开,“诺顿的‘情感监测器’!我在数据库里见过,这是他们用来收集人类情绪的‘诗魂镜’!”
“诗魂镜?”苏寒握紧锈剑,“所以诺顿一直没找到诗茧,是因为诗魂都被这面镜子吸走了?”
“不止。”陆守墓人突然拔出镇诗钟旁的青铜剑,“当年我师父说,玄黄界的诗魂被抽干时,老槐树的树洞会变成‘诗魂坟’。现在看来……”他指向树洞深处,“里面埋的,是被诺顿抹去情感的‘活死人’。”
话音未落,树洞里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
“咔嗒——”
一块碎石从洞顶掉落,滚到苏寒脚边。借着月光,苏寒看清了石上的刻痕——那是半首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杜甫的《春望》!”沈绣娘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被诺顿删除情感的诗人的绝笔!”
树洞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哥!”糖糖拽着苏寒的衣角,声音发颤,“里面……有眼睛。”
苏寒抬头,只见树洞深处,无数双幽蓝的眼睛正缓缓睁开。那些眼睛里没有生气,只有机械的冰冷——正是林小棠眼睛里的颜色。
“是诺顿的‘诗魂傀儡’。”林小棠的声音突然变得机械,“他们被抽取了情感,只剩下背诵诗魂的本能。现在,诗茧的光唤醒了他们……”
“唤醒?”陆守墓人冷笑,“我看是唤醒了他们的恨!”
话音未落,树洞里的“眼睛”突然暴起。它们化作黑雾涌出,所过之处,金箔纷纷碎裂,诗境丝线寸寸断裂。老琴师的焦尾琴发出哀鸣,琴弦上的《兰亭序》残卷竟被黑雾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小心!”苏寒挥剑斩向黑雾,锈剑上的《将进酒》诗行亮起,竟将黑雾劈成两半。但黑雾很快重组,速度比之前更快。
“这是诗魂的负面情绪!”林小棠的机械义眼突然发出红光,“诺顿把被删除的情感做成了‘诗魂毒’,现在它们要反噬!”
“反噬就反噬!”陆守墓人抡起青铜剑,“当年李白醉斩妖龙,用的就是这股狠劲!”他挥剑劈向黑雾,剑身上竟浮现出《将进酒》的诗行,“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给我破!”
黑雾被剑气撕开一道口子,却仍有无数“眼睛”扑向苏寒。糖糖突然尖叫,她的金露瓶掉在地上,金露泼在黑雾上,竟发出“滋啦”的声响——那是情感与科技的剧烈碰撞。
“糖糖!”苏寒扑过去护住她,后背却被黑雾划出一道血痕。剧痛中,他的诗魂印突然爆发,额间的李白醉卧图活了过来,手中的酒葫芦“哗啦啦”倒出琼浆。
“天生我材必有用!”苏寒大喝一声,琼浆泼向黑雾。
奇迹发生了。
被琼浆沾到的黑雾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扭曲的人脸——那是玄黄界的百姓,曾经会背诗、会流泪、会相爱的人,如今只剩空洞的躯壳。
“阿娘……”一个“眼睛”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想背《咏鹅》……”
“小妹……”另一个“眼睛”哽咽,“我想听你唱《关雎》……”
黑雾彻底消散。树洞里,躺着几十具干枯的尸体,每具尸体的胸口都刻着“诗魂封印”的符文。
“他们……”林小棠的眼泪砸在机械义眼上,“都是被诺顿抽干情感的人。”
“所以诺顿才要删诗。”老琴师轻轻合上一具尸体的眼,“没了诗,人就成了没有心的木偶。”
苏寒蹲下身,捡起一具尸体手边的碎玉——那是半块“诗核玉”,与林小棠颈间的玉佩纹路相似。
“哥!”糖糖指着远处,“张爷爷的镇诗钟在响!”
众人转头,只见听风楼的镇诗钟正发出金色光芒,钟声里混着李白的声音:“持剑者生,守韵者昌;诗在茧破,魔现其形。”
“魔现其形?”陆守墓人皱眉,“难道诺顿的主脑……”
“不。”苏寒握紧锈剑,目光扫过诗茧中的《诗魂录》,“主脑在镜中,而镜……在我们心里。”
他指向众人——
陆守墓人腰间的酒葫芦,装的是三百年的诗酒;
沈绣娘的绣绷上,还缠着半根《春江花月夜》的诗境丝线;
老琴师的焦尾琴里,藏着《兰亭序》的残卷;
糖糖的金露瓶,装的是被解放的情感;
林小棠的机械义眼,虽然还闪着蓝光,却不再冰冷。
“诗魂不在书里,在我们身上。”苏寒的声音坚定,“诺顿删得掉诗,删不掉——”
“背诗的人。”
众人异口同声。
山风卷起,诗茧中的《诗魂录》自动翻页,最后一页浮现出一行新字:“诗在,人在;人在,战起。”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蓝星的机械义眼突然全部转向东方。它们的红光褪成暖金,像无数盏小灯,把夜空照得透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