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蜜糖，又掺杂着看不见的冰屑。
织田律端着托盘，步伐轻快地将冰美式和提拉米苏送到3号桌那位可疑的西装男面前，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
“先生，您的餐点，请慢用。”
西装男的目光如同探针，再次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谢谢。”
“不客气。”
织田律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咖啡厅。
靠窗角落卡座里，一对看似在热切讨论项目的年轻人，其中一人放在桌下的手把弄着手机。
靠近吧台另一侧，一个独自看报纸的男人，报纸边缘被捏得微微发皱，视线却并非落在铅字上，而是透过镜片上缘，锐利地锁定在穿梭的织田律身上。
还有那个已经端着咖啡杯坐了快两个小时的女士，妆容精致，却掩饰不住眼神里职业性的冰冷审视。
呵。
织田律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挂着春风拂面般的慵懒笑意，俯身收拾旁边一桌客人留下的空杯碟。
看来波洛咖啡厅这片小小的“安全区”，此刻正被无形的网悄然收紧。琴酒……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或者说，是那位“安室先生”太引人注目了？
他收拾好托盘，走回吧台。
安室透正专注地处理着新的订单，手指在咖啡机和磨豆机之间翻飞，动作精准流畅，仿佛刚才那个眼神交汇带来的紧绷感只是织田律的幻觉。
“安室先生，”
织田律将脏杯碟放进清洗槽，身体自然地靠在吧台内侧，侧头看向安室透忙碌的侧影，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
“那位点了冰美式的先生，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哦，还问我是不是叫‘波本’……波本是一种很特别的酒吗？”
他狐狸眼眨了眨，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好奇和无辜，“感觉他好像认错人了？”
这是在试探。
试探安室透是否知道“波本”这个代号，试探他是否会露出破绽。
安室透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流畅地将一份刚做好的卡布奇诺放在托盘上，推给另一位服务生。
他这才转过头，紫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织田律，那眼神深邃得像藏着整个平静的海面，没有丝毫波澜。
“或许吧。”
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带着一丝属于咖啡师安室透的温和，“东京这么大，难免会遇到认错人的情况。专心做事就好，不用在意。”
他甚至还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开了沾在织田律额前的一缕银发，指尖的温度短暂地掠过肌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感，“头发沾到糖粉了。”
这亲昵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仿佛他们真的是亲密无间的“表兄弟”。
织田律微微一僵，心里暗骂这只老狐狸演技精湛。
他面上却配合地露出一点羞涩和感激，微微偏了偏头避开那指尖：“谢啦，安室先生总是这么细心。”
就在他偏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
那个坐在角落卡座里叩击膝盖的年轻人，眼神倏然锐利起来，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有了细微的动作！
几乎是同一时间！
吧台内侧，安室透看似随意地将一份刚切好的柠檬块放在织田律手边：“帮我补充一下柠檬片好吗？”
同时，他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朝织田律的方向偏移了极其微小的一步，恰好挡在了织田律和角落卡座之间可能存在的视觉死角上！
快得如同本能反应！
织田律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拿起柠檬片盒子，笑容依旧：“好的。”
那份被递过来的柠檬片盒子，角度拿捏得极其精妙，刚好挡住了织田律半边身体。
安室透……他在掩护他！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一个动作，快得几乎会被忽略，但织田律捕捉到了！
那不是普通路人会有的反应！
那是瞬间判断威胁来源、并下意识做出保护姿态的本能！
波本。
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织田律之前的诸多猜测。
眼前这个温和可靠的咖啡师，这个收留他、照顾他、滴水不漏的男人……竟然是组织中那个以神秘莫测、情报能力顶尖着称的波本！
为什么？
无数个疑问瞬间挤满了织田律的脑海。波本为什么会救他？
为什么会在组织成员盯上他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掩护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另有所图？还是……黑田长官的棋子？
织田律的手指捏紧了柠檬片盒子冰冷的边缘，指节微微泛白。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拿着盒子走向储物区补充柠檬片。
每一步都走得沉稳，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平静的表象。
波本……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十个组织成员出现在咖啡厅更让他心惊。
他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设计更为精巧、也更加危险的棋局。棋盘对面执子的，是那个深不可测的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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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金辉为波洛咖啡厅的落地窗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滤镜。
忙碌的午后高峰终于过去，厅内只剩下零星几桌客人，空气里弥漫着悠闲舒缓的氛围。
织田律正拿着抹布，仔细擦拭着靠窗的一排桌子。
阳光透过玻璃，将他银色的长发烧成了近乎透明的铂金色，垂落的发丝随着他擦拭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侧脸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柔和而精致。
“唔！”
擦拭到一张桌子边缘时，桌角处一小簇之前客人留下的、极其细微的装饰性金粉，毫无预兆地被气流带起，恰好有几粒飘进了织田律的左眼！
异物感瞬间袭来！
织田律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刺痛感让他闷哼出声，身体也微微蜷缩了一下。
“怎么了？”
安室透低沉温和的声音立刻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中正在擦拭的咖啡杯，快步走了过来。
织田律捂着眼睛，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指缝中溢出，沾湿了脸颊。
他微微低着头，声音带着点难受的鼻音：“……有东西进眼睛了……好像是金粉……”
“别乱揉！”
安室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干净的消毒湿巾，撕开包装。
“抬头，手拿开，让我看看。”他的语气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织田律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抬起头，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
左眼因为刺激而泛红，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涌出，浸湿了浓密的睫毛，使得那只漂亮的狐狸眼此刻看起来湿漉漉的，像受尽了委屈的小动物，格外惹人心疼。
安室透一手极其轻柔地托住他的下颌，固定住他的脸颊，另一只手拿着湿巾一角，动作小心地靠近织田律布满泪水的左眼。
他的紫灰色眼眸专注地凝视着那泛红的角落，寻找着那微小的异物。
两人距离瞬间拉得极近！
近到织田律能看清安室透低垂的眼睫，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湿润的皮肤。
对方身上那股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托着自己下颌的手指温热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感。
“看到了，”
安室透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几乎拂过织田律的眼睑，“别动。”
他低下头，更加凑近了一些，微微启唇，对着织田律泛红的左眼，极其轻柔地吹了一口气。
微凉的气流拂过湿润的眼球，带来一阵奇异的舒适感，瞬间缓解了那恼人的刺痛和异物感。
织田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过分亲昵的、带着呵护意味的动作。
安室透的脸近在咫尺，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质感，与他平日里的温和疏离截然不同。
“好点了吗？”
安室透又轻轻吹了一下，低声询问。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织田律的眼睛上，紫灰色的瞳仁深邃得像要将人吸进去。
“……嗯。”
织田律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视线还有些模糊，但安室透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却异常清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不知是因为眼睛的刺激，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过于贴近的守护。
安室透仔细看了看，确认那细小的金粉已经被泪水冲走或被气流吹走，才稍稍退开一点距离。
他用干净的湿巾一角，极其轻柔地擦去织田律脸颊上的泪痕。“下次小心点。”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刚才那短暂的、近距离的专注呵护，却在空气中留下了微妙的余温。
织田律眨了眨还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安室透近在咫尺的脸，狐狸眼里流光微转，唇角勾起一个无辜又带着点依赖的笑容：“谢谢安室先生……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撩拨意味。
刚才那瞬间的脆弱和依赖还未完全褪去，混合着此刻慵懒的笑意，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反差诱惑。
安室透为他擦拭泪痕的手指似乎顿了顿，紫灰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无法捕捉。
他只是平静地收回手，将用过的湿巾丢弃：“分内之事。去洗把脸吧。”
织田律乖巧地点头，转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转身的刹那，他脸上那点依赖和羞赧瞬间褪去，狐狸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波本……你这份“分内之事”，到底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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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咖啡厅对面，一栋高度适中的商务楼顶层。
一个不起眼的杂物间窗口，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一架高精度的军用望远镜，如同沉默的毒蛇，稳稳地对准了斜下方波洛咖啡厅那巨大的落地窗。
镜头里，清晰地映出靠窗区域的情景。
银色长发的青年正俯身擦拭桌子。
然后，金粉入眼，他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那个金发黑皮的服务生，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青年的脸。
他低下头，凑得那样近，嘴唇微启，轻柔地吹着他的眼睛。
他为他擦拭泪水……
两人之间流淌的那种无声的、带着呵护与暧昧的氛围，即使隔着冰冷的镜头玻璃，也清晰得如同灼热的烙铁！
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恐怖的“咯咯”声，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绿色的瞳孔，在望远镜的目镜后方，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里面刚刚因下属汇报目标坐标而升起的、一丝冰冷的掌控感，瞬间被更加狂暴、更加黑暗的毁灭性风暴所取代！
那风暴之中，翻滚着被彻底背叛、被觊觎所有物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戾！
是谁？！
那个该死的金毛老鼠是谁？！
他竟敢……竟敢用那种姿态触碰他的律！
用手捧着他的脸！
用气息去吹拂他的眼睛！
他竟敢对他露出那种……那种令人作呕的“温柔”神情！
……他的律……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个温暖的、散发着咖啡和甜点气息的牢笼里，对着另一个男人，露出了那种脆弱、依赖、甚至带着点……羞赧的神情？！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即使在被他锁在怀里、在他身下失控颤抖时，那只狡猾的狐狸眼里也从未有过真正的依赖和顺从！
而现在……这个陌生男人做到了？
滔天的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吞噬了琴酒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冰冷的唇线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望远镜的镜头死死锁定在那个金发男人的背影上。
无论你是谁……
敢染指我的东西……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在这狭小的杂物间里。望远镜的金属外壳几乎要被那只暴怒的手捏碎。
就在这杀气攀升到顶点的瞬间——
望远镜的视野中，那个银发的青年似乎有所感应，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似乎，穿透了对面大楼的距离，穿透了冰冷的望远镜镜头，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枪，直直地……望了过来！
琴酒的呼吸，在那一刹那，骤然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