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城墙之上，望着端木洲率领大军渐渐远去的背影，裙摆被晚风掀起，猎猎作响。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这场对峙的落幕，不过是暂时的风平浪静。
等到端木洲最终等来的，不是活生生的姜兰，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时，必定会带着滔天怒火折返，用最凌厉的攻势席卷整个中原。
到那时，战火重燃，百姓流离，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她叹口气，眸中只剩无奈。
姜兰已经死了，正所谓人死不能复生，她又不是能逆转生死的神仙，无论如何也没法让姜兰完好无损地活过来，去兑现给端木洲的承诺。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先借着释放端木森莉的契机，将端木洲暂时驱赶出中原境内，随后立刻下令加固边境的防御工事，调派更多兵力驻守关隘，让端木洲即便日后震怒反扑，也难以轻易踏进来。
除此之外，面对这既定的死局，她实在别无他法。
“一个小小的吐谷浑，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德妃自言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我安慰的意味，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另一边，端木洲带着被救下来的端木森莉，率领大军撤出了中原边境。
但他并未带着队伍返回吐谷浑，而是在边境不远处的一片开阔地带安营扎寨，日夜驻守在营地之中，满心焦灼地等待着姜兰被送过来的消息。
端木森莉每日都在帐篷里为姜兰祈祷，时不时劝哥哥放宽心，可端木洲始终无法放下心来，他总觉得德妃的承诺里藏着猫腻，却又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相信约定。
就这样煎熬地等了两三日，这天清晨，营地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端木洲猛地从帐篷里冲出来，以为是姜兰到了，可当他看清来人时，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中原派来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抬着一口沉重棺材的侍卫，步伐沉重地朝着营地走来。
见状，端木洲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狠狠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片刻后才缓过神来，脚步踉踉跄跄地朝着棺材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因为心神大乱，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身旁的副将及时扶住了他。
他死死盯着那口漆黑的棺材，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却迟迟不敢上前打开。
他转过头，目光死死锁住那几个抬棺的侍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抬着棺材过来，是何用意？”
那几个侍卫早就知道此行必死无疑，面对端木洲的质问，一个个“噗通”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声音带着哭腔解释道：“二王子息怒……是德妃娘娘说，姜小姐伤势过重，后续医治时始终没能抢救过来，已经……已经故去了。”
“故去了”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端木洲的心脏。
他顿时红了眼睛，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他一把推开身旁的副将，跌跌撞撞地冲到棺材前，双手颤抖着掀开了棺盖。
棺内，姜兰静静躺着，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往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此刻毫无生气。
端木洲瞬间如同被石化在了原地，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颤抖的手，轻轻伸向姜兰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刺骨的冰凉，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还带着一丝因停放多日而透出的寒意。
不用想都知道，姜兰肯定已经死了些日子了，德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兑现承诺。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端木洲，他崩溃不已，猛地对着棺材大声嘶吼：“兰儿！兰儿啊！”
可是，不管他喊多少遍，不管他的声音多么撕心裂肺，躺在棺材里的姜兰，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地躺着，再也无法回应他的呼唤。
极致的悲痛和愤怒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端木洲的心神，他本就因为多日的焦虑和担忧耗损了心神，此刻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当场气得昏迷了过去。
身旁的副将和将士们见状，连忙冲上前将他扶住，营地中瞬间乱作一团，只剩下端木森莉扑在棺材旁，撕心裂肺的哭。
“嫂嫂……”
“嫂嫂你怎么就丢下我和哥哥还有粥粥了？？”
吐谷浑的军营里，悲伤像一层厚重的乌云，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帐篷外，将士们三三两两站着，往日里挺拔的身影此刻都蔫了下来，兵器斜靠在一旁，没人有心思言语，只有偶尔传来的叹息声，混着旷野的风声，更添了几分凄凉。
尤其是主营帐内，端木洲还昏迷未醒，随军的医官刚为他诊完脉，对着围在一旁的副将和端木森莉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王子殿下这是悲痛过度，心神受了重创，如今整个人陷入了自我封闭的沉睡，怕是在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啊。”
帐角处，端木森莉坐在锦凳上，双眼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自从看到棺材里的姜兰，她就一直在哭，从白天哭到黑夜，又从黑夜哭到天亮，整整一天一夜，眼泪早就流干了。
可事已至此，再悲伤也无济于事。
将士们个个憋着一股气，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里满是对中原的怒火，却没人敢轻举妄动——大军的指挥权在端木洲手中，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做出攻打中原的决定，只能守在营地中，焦急地等待着王子醒来。
终于，在第二日午后，主营帐里传来了动静。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端木洲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往日里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变得浑浊而黯淡，像是蒙了一层灰。
他挣扎着从榻上坐起，动作迟缓得不像往日那个雷厉风行的王子，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脸上没了半点血色，连抬手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无力。
刚坐起身，他便踉跄着下了榻，脚步虚浮地朝着帐中央那口棺材走去。
身旁的侍卫想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拦住。他走到棺材旁，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掀开棺盖，目光落在姜兰的脸上，随即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尸体抱了起来。
此刻，姜兰的尸体因为停放了数日，已经隐约透出一丝淡淡的腐臭，可端木洲却像是完全闻不到一般，紧紧抱着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指尖温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喊：“兰儿，兰儿……”
那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沙哑，却又带着往日热恋时的缱绻，仿佛眼前的人只是睡着了。
帐外的将士们听到动静，纷纷走进来，齐刷刷地跪在端木洲面前，为首的副将攥紧了拳头，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王子殿下！中原如此欺骗我们，先是扣押九公主和王妃，如今又害死王妃，用一口棺材羞辱我们，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等将士必定冲锋在前，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踏平中原，为王妃报仇！”
身后的将士们也跟着齐声附和，喊声震得帐篷微微晃动，眼里满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端木洲却像是没听到将士们的呼喊，依旧静静地抱着姜兰的尸体，目光落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帐内安静得只剩下将士们沉重的呼吸声，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沉浸在悲痛中，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算了。”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先让兰儿入土为安。再这样耽搁下去，等到回了吐谷浑，她的尸体恐怕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了，我不能让她受这份罪。”
“至于中原欠我们的这笔账，来日方长，我端木洲，必定会和他们一笔一笔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