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还这么小！他现在需要你。”
端木森莉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住颤抖的声音，“你就当为了粥粥着想好不好？？”
端木洲听罢，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满是愁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宫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仆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腰间的布带松了半截，发髻也歪在一边，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他连礼数都顾不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二王子！九公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端木洲心头一紧，沉声问道。
那仆人咽了口唾沫，几乎是哭着禀报：“可汗……可汗他快不行了！现在就在内殿等着，让小的来请二位殿下，快去……快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什么？！”端木森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阵阵发黑，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她下意识地扶住身旁的廊柱，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端木洲也是脸色骤变，方才还带着几分犹豫的神色瞬间被惊慌取代。
他猛地转头看向端木森莉，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慌乱。
“走！去内殿！”
廊下的灯笼被两人带起的风刮得左右摇晃，光影在青砖地上忽明忽暗，映得两人的影子也跟着颠沛流离。
内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烛火明明灭灭，照在端木巴那张苍老而消瘦的脸上，更显得毫无生气。
他躺在床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痰音，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只剩下一丝微弱的缝隙。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仔细听去，才能分辨出那气若游丝的音节——“阿柔……阿柔……”
端木森莉站在床边，看着父亲这副模样，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知道，父亲口中的“阿柔”，是她从未见过的母亲。
那是父亲十五岁那年在草原上遇见的女子，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辫，笑起来眼睛像盛满了星光。
父亲说，那是他情窦初开时便深爱上的人，是他这辈子唯一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可母亲生下她之后，便因为产后风撒手人寰。
“阿爹！”端木洲快步冲到床榻前，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阿爹，您看看我，我是阿洲啊！您醒醒，看看我！”
“阿爹……”端木森莉也哽咽着走上前，泪水模糊了视线，“莉儿来了，您看看莉儿……”
可是，端木巴像是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呼唤，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嘴里反复念叨着“阿柔”两个字，眼神涣散地望着帐顶的绣纹，仿佛透过这层层叠叠的纱帐，看到了那个让他牵挂了一辈子的女子正向他走来。
端木洲急得满头大汗，猛地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医，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医官！我阿爹怎么样了？你快想想办法！无论用什么药，都要救救他！”
那医官早就吓得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头埋得低低的，“二王子……九公主……可汗他……他这是油尽灯枯了……老臣已经用了所有能用的药材，施了最好的针术，可……可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油尽灯枯……”端木洲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抓住父亲那只枯瘦如柴的手。
父亲的手冰凉冰凉的，像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玉石，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看得见清晰的青筋。
“阿爹！爹！您看看我啊！”
“您别丢下我们……家里还有这么多事，莉儿还没长大，您怎么能走啊……”
然而，端木巴的嘴唇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最后清晰地吐出一声“阿柔”，那涣散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正对着他笑。
紧接着，他的头微微偏了一下，胸口最后起伏了一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那双浑浊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爹——！！”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内殿的寂静。
端木洲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伏在床沿上，双手死死抓住父亲的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父亲冰冷的手背上，也砸在他自己的手背上，滚烫而刺痛。
端木森莉站在一旁，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双手捂着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内殿里只剩下兄妹两人压抑的哭声，还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端木巴的突然离世，对端木洲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感觉像是天塌了一样，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父亲走了，他成了吐谷浑的主心骨，要扛起所有的重担。
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
父亲的后事需要一一料理，棺椁的选材、出殡的日期、吊唁的礼节，每一件都得他亲自敲定。
“莉儿，”端木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他看向身边同样哭得双眼红肿的妹妹，“寻找姜兰的事，只能拜托你了。”
端木森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哥哥通红的眼睛和强撑的镇定，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又忍不住滑落下来，“二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嫂嫂找回来的。”
端木洲看着妹妹懂事的模样，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他抬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银哨子，又指了指窗外盘旋的一道黑影：“那是我养了五年的苍鹰，通人性，飞得快，能辨方向。我把它留给你，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或是有重要的消息要传，就吹这个哨子，它会立刻飞来，把消息带给我。”
端木森莉接过哨子，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