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可儿实在是急得不行,“小姐您可千万别犯糊涂啊!一旦屈身为妾,且不说日后要处处被人欺负、任人差遣,将来您的孩子若想嫁入好人家,更是比登天还难啊!”
“可儿!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小姐……”
娄可儿重重叹了口气。
夕阳缓缓沉落时,众人也都陆续归来。
每个皇子都带着猎物,命人清点数量,借此在皇上面前邀功,彰显本事。
自然,也有不少大臣家的公子跑了一圈,空手而回。
吐谷浑的使者与王子天生善猎,本可猎获最多猎物,却为了给中原皇帝留几分颜面,只随意转了转,打了几只猎物便作罢。
篝火噼啪跳动,地上摆着山鸡、梅花鹿、野猪、山羊……
公公们清点完毕,便命人将猎物拿去烤制。众人围坐在火堆旁,静静等候。
阮家分到一头猪,姜兰并未回到阮家,而是留在皇室这边。
恰逢遇见祝以寒,两人便聚在一处低声交谈。
冷向笛也在现场,正负责烤制山羊。
其间,祝以寒不时偷偷看向冷向笛。
暮色中,篝火的光勾勒出冷向笛的轮廓,他温润的五官在朦胧光影里更显昳丽,宛如一块披着光晕的美玉。
姜兰如何看不出祝以寒的心思?她默不作声,只盯着跳动的篝火。
片刻之后,烤架上的山羊已散发出诱人香气,油脂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冷向笛用银刀将羊肉切成小块,先分给左右的人,全部分完了后,才将羊里脊那截最鲜嫩的部位,用洁净的绢帕托着递给姜兰。
姜兰指尖微顿,抬眼时唇角仍含着清浅笑意:“六皇子还是给祝小姐吧,我素日里偏好带骨的肉,这处太嫩了。”
她话音未落,斜后方的祝以寒已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截羊里脊,眼巴巴看着冷向笛。
冷向笛却恍若未见,“祝小姐方才已拿过一份了。”
祝以寒低头看着自己碟中那几块肥多瘦少的羊肉,油花凝在羊皮下呈半透明状,嘴角不由得撇了撇,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委屈。
四周宫人皆垂首噤声,姜兰见状只得伸手接过,袖中香粉混着羊肉香气漫上来:“多谢六皇子。”
冷向笛抬眸时,眼尾微弯,烛火倒映在瞳孔里,像是碎了一汪春水,温柔得近乎灼人。
众人撕咬羊肉时,十二名舞姬已踏着胡笳声入场。
她们身着蝉翼纱衣,腰间银铃随舞步轻响,火光将影子投在帐幕上,恍若群蝶翻飞。
场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唯有姜兰隔着三重人群,望见正中央被臣子簇拥的皇帝,他左手执酒盏,右手指尖还沾着羊肉油渍,而身侧的吐谷浑可汗却连酒盏都忘了端,直勾勾地盯着舞姬旋转的裙摆,喉头不住滚动。
姜兰望着这幕,幽幽叹了口气。
这吐谷浑可汗,似乎还是一个贪图美色之人,难怪听说他有很多小妾........
待腹中食饱,她实在难耐周遭喧嚣,便以帕子掩唇轻咳两声,向一旁的女官谎称身体不适,提裙往帐外走。
未料才绕过屏风,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祝以寒提着裙摆追上来,发间步摇晃得叮当作响。
“姜小姐留步。”她胸口微喘,面上染着薄红,不知是被火光映的还是急的。
“怎么了??”
祝以寒忽然长叹一声,望着远处仍在与臣子谈笑的冷向笛,眼底浮起愁云:“你说这六皇子,为何对我总是这般冷淡?今日我特意换了他曾赞过的茜色罗裙,他却连正眼都不肯瞧我……”
“殿下生性疏淡,对谁都是如此。”
“怎么会!他对你就很好,当年他就想要娶你,我今日瞧他给你递肉时那眼神,分明……分明还记挂着你,没想到这么久了,还对你念念不忘。”
姜兰指尖猛地攥紧流苏,指节泛白:“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祝以寒忽然伸手拦住她去路,眸中泛起水光:“姜小姐,你也知道,我一直心仪六皇子,求你帮我这一回好不好?他唯独肯听你的话,待会儿你去邀他到西边林中散步,我……我只需在旁边和他说上两句话便好。等你去和亲,我怕是再没机会了和他接触了……”
姜兰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半声叹息:“这……”
她真不愿意和冷向笛接触......
接触太多,只会留下扯不清的羁绊。
她拧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你等会帮我送个东西吧。”
寒风卷着枯枝呼啸而过,夜凉浸骨,唯有篝火堆旁暖意融融。
祝以寒裹紧狐裘,来到冷向笛的营帐前,向看守的侍卫软声道:“劳烦通传,姜小姐让我给六皇子送样东西。”
侍卫闻言,果然掀帘放行。
帐内烛火摇曳,冷向笛正伏案专注打磨一枚羊角。
那羊角呈琥珀色,顶端微微蜷曲,他手持细砂纸反复摩挲,木屑簌簌落在靛蓝色的锦缎上,正是今日围猎时他射中那头野山羊的角,此刻已初现梳子雏形。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看见祝以寒,目光瞬间亮了亮,却又很快暗下去:“祝小姐,姜小姐让你送什么?”
祝以寒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指尖捏着包角递过去:“是姜小姐亲手做的肉脯,她说多谢殿下前日送的糖糕。”
冷向笛指尖顿在半空,听见“姜小姐”三字时,眼底忽然漫上一层温柔,连眉梢都似浸了春水。
他接过油纸包,轻声问:“她为何不亲自来?”
“她……身体不舒服。”祝以寒垂眸盯着地上的炭盆,火光将睫毛影子投在眼睑上,微微颤动。
冷向笛闻言拧起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羊角梳背,像是在思索什么,良久才道:“我知道了,劳烦祝小姐代我问候。时候不早,你先回去吧。”
“殿下,”祝以寒忽然伸手按住桌沿,耳尖泛起薄红,“方才吃了烤肉,口中有些发渴,能否讨杯茶喝?”
冷向笛怔了怔,旋即点头,示意侍从给她斟茶。
茶盏递来时,她喝了一口,惊呼一声,“这茶……”
她捧着青瓷盏轻吹热气,“像是江南的碧螺春?清香中带着果香,竟比我府中的还要好。”
“是今年新贡的雨前茶。”冷向笛淡淡道,目光又落回羊角梳上。
祝以寒见状,忽然笑出声来:“殿下,可以送我一点茶叶吗?”
她话音未落,冷向笛已示意侍从取来锦盒,将半罐茶叶包好递给她。
“谢殿下!”祝以寒眉眼弯弯,将茶包收入袖中,心满意足了,她福了福身,然后离开了营帐。
第二日天刚破晓,皇上便又领着大臣与皇子们前往围猎。
姜兰起了个大早,见晨光熹微,想着让血玉好好跑上一圈,谁知到了马栏却被告知,血玉已被阮宜年骑走。她霎时气得心口发疼:“那是我的马,你们怎敢让他骑走?”
侍卫垂首道:“姜小姐,世子说这马也是王府的,王府里的东西他都能差遣。”
“你们……”姜兰咬牙,指尖攥得发白——父亲留下的马,竟要任由旁人驱使?
可此刻再说什么都晚了。
她头疼欲裂,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心烦意乱之下,便守在马栏旁等血玉回来。
日头渐高,皇上的围猎队伍都已归来,众人三三两两返回营地,唯有阮宜年仍不见踪影。
她着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的。
恰在此时,冷向笛骑着坐骑归来。他将缰绳递给侍卫,转而朝姜兰走去,掌心摊开递上一棵色泽温润的灵芝:“这东西补身,今日在山上瞧见,便顺手采了。”
姜兰指尖微颤,目光掠过那株菌盖饱满的赤芝,垂眸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我……用不上。”
“听闻你身子不适,吃这个调养再好不过。”冷向笛将灵芝又往前递了递,“不要推辞。”
“真的不必了。”姜兰后退半步。
“你若不要,我便扔了。”冷向笛指尖微动,作势要将灵芝扔了。
周围侍从见状,纷纷交头接耳——
“今日围猎,六皇子竟连一只猎物都没打,怕是整日都在找这灵芝吧?”
“可不是?瞧这心思,分明是对姜小姐……”
“可惜了,听说姜小姐六月便要出嫁了,婚期都定下了。”
“算一算日子,也就是下个月的事情了,这缘分怕是……”
不远处的端木洲正倚着树干,嘴角叼着狗尾草,听见这话时眉峰骤然一拧。
他烦躁地扯下草茎,转身欲走,却迎面撞上吐谷浑可汗。
可汗面色不耐,抬手拍了下他肩膀:“这两日你跑哪儿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端木洲垂眸踢开脚边石子:“四处逛逛,看看有无危险。”
“中原地界人生地不熟,莫要乱跑。”
“知道了。”端木洲点头,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人群中的姜兰。
吐谷浑可汗皱眉,忍不住问:“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
“前不久你和我说不想娶和亲公主,这几日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