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治疗？”
张建民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加密对讲机！关节泛白，那冰冷的塑料外壳几乎要被他生生捏碎！
病危通知单？！林小江？！火车？！放弃？！
这消息比刚才那声震碎化工厂的爆炸更凶狠地轰击着他的神经！西区这焦黑废墟上的寒风裹挟着毒气和烟尘，带着死寂的冰冷，瞬间吸走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眼前林小山沾满血污与死志的脸，与此刻那躺在一墙之隔却又远隔生死界限的铁窗内、被医生判了“死缓”的残破身影，瞬间重叠！
林小江……那个怯懦又执拗的少年？他甚至没见过他哥在滨江流的血！只知道家里天塌了！母亲在县城病床无声的泪水压断了他最后一丝脊梁骨？！那张轻飘飘的医疗书……签下的哪里是放弃，是这吃人城市碾碎底层命根子后，随手扣上的最后一道棺钉！
血！怒火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上了张建民的天灵盖！那里面裹挟着医院病床上被反复压榨生命至油尽灯枯的绝望，裹挟着这片炸成灰烬的秘密金库废墟里最后的沉默嘲弄，裹挟着自己刚刚攥在手里、那张印着1979年“林大川”转让签名的旧纸复件带来的巨大惊疑与冰冷彻骨的恐惧！
“不能签！”张建民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每一个字都带着砂砾摩擦般刺耳的血腥气，“告诉医院！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就说是我张建民担保！所有费用先走局里应急通道扣我账上！让他弟弟林小江立刻给老子接电话！我亲自跟他说！他哥还没死透！！！”
他几乎是吼完最后一句，猛地按下对讲机中断通话！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滚烫的刀片！那双赤红的眼睛转向了废墟中心那片焦黑的巨坑！那里，熔化的钢铁还在无声地控诉着资本的干净利落。线索！最后的线索！不能让林小山成为这盘棋里又一个被无声清除的棋子！
“小王！小马！”张建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带一队人！给我一寸一寸挖这片地！重点是地下残留的防火隔热材料碎片！所有没有被高温完全熔毁的碳化残留物！尤其是那种可能用作信息介质的纸质碳化物！用真空吸附器！镊子！找！里面有没有夹层的痕迹！有没有异常颗粒残留！技术科同步做微观成分分析！快！一小时！我要看到结果！”他手指如同铁铸的标枪，狠狠戳向那片散发异味的焦土地狱。
“是！张队！”技术人员立刻行动，如同精密的机器扑向废墟。
轰隆隆——
头顶突然传来低沉的引擎轰鸣。一辆印着滨江本地电视台台标、车顶架着摇臂摄像机的大型转播车，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公务轿车引导下，强行闯过远处警方外围拉起的封锁线，径直朝着废墟中心驶来！几辆黑色的、挂着不同特殊牌照的越野车紧随其后，如同钢铁洪流！
张建民瞳孔猛然收缩！电视台？！联合工作组的动作快如闪电！他们已经收到了信息？还是……要在他找到东西前，掐断所有可能的“失控”后续？！
车轮碾过被爆炸冲击波犁开的地面碎渣，发出刺耳的声响。几辆车径直停在张建民队伍不远处。几扇车门几乎同时推开。
“张队长！”一个穿着深色毛料风衣、戴着金丝眼镜、面色沉郁的中年男子被簇拥着，大步流星走过来，声音洪亮却带着天然的压迫感。张建民认出来了，是省纪委陈副书记！也是“铁流行动”核心负责人之一！他身后跟着几名神情肃穆、带着特殊部门徽章的人员和一脸凝重、扛着设备的记者。
“陈书记！”张建民啪地立正，声音嘶哑却笔挺。
“西区特大爆炸案！性质恶劣！影响极大！必须第一时间向公众说明情况，稳定人心！”陈副书记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废墟，最终停在张建民那张布满血污、眼窝深陷却依然桀骜不驯的脸上。“张队长，现在由联合工作组接管现场所有侦查协调工作，请你立刻回市局指挥中心，向周副组长以及工作组做全面详细汇报。这边现场复杂，安全第一位，交给联合专业团队处理。”
接管？移交？
“陈书记！”张建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硬生生压下咆哮，声音因巨大的克制而微微颤抖，“案情关键！嫌疑人可能借助爆炸破坏关键物证！我的技术组正在进行抢救性搜寻！再给我一个小时！不！半小时！”
“证据？！”陈副书记的眉头猛然锁紧，声音陡然严厉，“这里除了定时炸弹的犯罪证据，还能有什么需要抢救的证据？！张建民！大局为重！现在立刻移交现场指挥权限！你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对周副组长遇袭事件的配合调查上！别让个人情绪干扰了组织的办案进程！立即执行命令！”语气不容置疑，带着绝对权威的碾压力！
个人情绪？！配合调查？！周副组长遇袭？！
张建民看着陈副书记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扫过他身后那几个面无表情、眼神却在废墟上如同探测器般精准扫视的联合工作组人员。一股巨大的冰寒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愤怒和急切！这根本不是接管！这是更高级别、更彻底的……清扫！在林小山被下病危、弟弟弃疗签字、他自己即将被勒令停职调查的多重夹击下，断掉最后可能翻盘的线头！
他想起了周副组长临走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了那张印着1979年林大川签名复印件！那签名后面一个模糊姓氏偏旁——“周”字的头部结构！陈副书记？周副组长？！
一股巨大的恐惧混合着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张建民的脊梁骨！他看着这片散发着死亡恶臭的废墟，看着那些正一寸寸翻检焦土的技术员，看着联工组人员看似平静却封锁一切的目光……林小山推演出的坐标在这里炸成了灰烬！唯一可能指向更庞大秘密的、那份诡异的林大川老文件，刚刚出现就面临着在联工组“规范”流程下被重新埋进更厚档案泥沼的命运！
就在这时！
“张队！找到了！！” 废墟中心挖掘组区域突然爆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一个穿着厚重防护服、满身满脸黑灰的技术员小王，猛地从一片焦黑扭曲的金属格栅下探出半个身子！他高举着戴着强化手套的右手！手里攥着一小块被真空特制封装袋紧紧包裹的黑色碎片！
那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极不规则！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黑色碳化物！但在某个极其微小的折角区域！一层在真空封装内保持相对隔离的薄薄炭化层脱落了一点点！暴露出内层一点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银白色的金属反光基底？！
真空封装袋被迅速传递过来！小马声音带着破音的震撼：“边缘有微观夹层结构痕迹！高温下粘死了！但里面那点露出来的反光！像……像某种特制的信息微晶片表层绝缘基底材质？！我们用的最细针头剥离微量碳化物碎片做光谱对比！初步……匹配度指向特种加密介质结构涂层特征碎片！！！”
信息介质？！没有被完全熔毁？！有东西在夹层里？！
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也是存在过的铁证！
“保存好！真空封存！所有样本立即……！”张建民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希望！
“张队长！”陈副书记冰冷的、如同铡刀般的声音当头劈下！他一步挡在张建民面前，目光凌厉地扫过那真空封装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此物由联合技术组现场封存取证！未经专案组核准程序分析前，不得接触原勘查人员！所有人！立刻停止手头工作！移交样本！疏散清理现场！张队长，立刻跟我走！”
两个联工组人员已经上前，面无表情但动作强硬地示意小马和王峰交出样本。那些电视台的摄像机如同秃鹫的眼睛，冷酷地捕捉着这一幕移交的瞬间。
希望……在指尖诞生，又在更冰冷庞大的力量面前被瞬间碾碎！张建民看着那枚被联工组人员收走的、装着最后碎片的真空袋，再看着陈副书记那张沉郁中带着绝对统治力的脸，脑海中翻滚的只有那三个字：
林大川！
还有医院里……那张等着被弟弟签字的……弃疗通知单！
嗡——
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一条内部加密程序传送的加急文件被强行推送打开！
屏幕上跳出的文件标题冰冷刺眼：
《关于张建民同志涉嫌擅闯专案核心特护病房、暴力攻击上级及对抗工作程序的停职检查通知》！
落款是联合工作组的鲜红电子印章！
而几乎在信息跳出的同一秒！
呜——呜——呜——
刺耳的救护车警报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西区废墟上沉重的空气！一辆救护车在远处几辆警务引导车的环绕下，顶灯疯狂闪烁，引擎咆哮着直接冲破了警戒区边缘，朝着滨江第一人民医院方向疾驰！
张建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远去的救护车顶灯上！再猛地低头看向那张冷硬的停职通知！他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那力量几乎要捏碎自己的骨头！鲜血顺着早已裂开的指甲缝，再次缓缓渗出。
停职？！
林小山？！医院？！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里所有的狂怒、挣扎、屈辱和瞬间的茫然凝固成一种极致冰冷的冰柱！冰柱深处，映照出救护车消失的方向，映照出手中屏幕上冰冷的“停职”字样……
以及。
更近处。
那个被两名特警重新控制住、站在不远处的、表情平静如同一潭静水深渊的周副组长。
周副组长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辆狂飙而去的救护车，再缓缓转向张建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唯有右手伸进笔挺的西裤口袋深处，动作自然得如同整理仪容。
然后。
极其自然。
极其缓慢地。
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什么文件。
不是警徽。
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闪烁着冰冷蓝金色泽的……金属油灯吊坠？
那吊坠不大，结构却繁复异常，镂空雕花，灯芯部位镶嵌着一颗深黑色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未知材质晶体。此刻，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酷，轻轻拨弄着那吊坠冰冷坚硬的金属边缘。
指尖的动作极其细微。
却让那枚镶嵌在灯芯部位的黑色晶体，在夕阳残余的惨淡光线折射下，骤然闪烁过一道……极其微弱、却尖锐得如同地狱引路幽火的——
深蓝色诡异微芒？！
那光芒，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了张建民瞬间紧缩成点的瞳孔！
油灯会？
那盏在地狱里点亮的……阴森油灯？！
张建民浑身冰冷！如同被赤身裸体抛入万载冰窟！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下一秒。
周副组长的手指微微一屈，仿佛随意地把玩。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碎雪压断枯枝般的脆响！那枚闪烁着不祥蓝光的油灯吊坠……
被他毫不费力地……
……捏成了……
一小撮扭曲、变形、彻底失去光泽的……金属碎屑与粉末？！
粉末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无声地飘散在浸满毒烟与血腥味的焦黑土地上。
湮灭？还是……某种无声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