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背叛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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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
低沉而持续的定位嗡鸣声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在冰冷的无菌室里回荡，震得地面微微发颤。头顶通风管道格栅缝隙里透出的妖异红光，如同恶魔窥视的眼睛，一遍遍扫过手术台上田翠毫无生气的脸庞、周景明紧绷的侧影、以及贺兰敏铁青而痛苦的脸。
贺兰容华最后的命令，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死寂的空气里：
“打断他的四肢！把肾源送到卸料口！”
时间仿佛被这命令冻结了。只有心电监护仪那催命的“嘀…嘀…”声，固执地标记着田翠生命的流逝。
周景明按在腰间枪套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微微侧身，将自己置于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角度，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锁住手术台对面的贺兰敏。他在等待，等待贺兰敏的选择，也在评估头顶那越来越近的威胁。通风管道深处的某个地方，定位系统的嗡鸣似乎达到了一个峰值，然后诡异地稳定下来，但那不断扫描移动的红外光线，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贺兰敏站在原地，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紧绷如岩石，肩胛骨下方的弹孔因为肌肉的牵拉而渗出更多暗红的血液，顺着紧实的腰线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他垂着头，凌乱的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紧握的双拳，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着，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依旧浓烈，但在这令人绝望的沉寂中，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如同狡猾的毒蛇，悄然混入了进来。
是杏仁味！
周景明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经验丰富的卧底，他对这种气味有着刻骨铭心的警惕！氰化物！贺兰容华根本没打算等！他在用毒气逼他们就范！他不仅要田翠的肾，还要确保清除所有威胁！
几乎就在周景明嗅到那丝甜腻的瞬间——
“滴——呜——滴——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死寂！伴随着警报，通风管道口那些原本稳定扫描的红色光线，骤然变成了急促闪烁的血红色！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短促、冰冷的电子音：
“警告！b-7区气密失效！神经毒剂‘苦杏仁’释放程序启动！倒计时：90秒！”
“89！”
“88！”
……
冰冷的电子倒计时如同死亡的鼓点，狠狠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红色的警报灯光疯狂闪烁，将整个无菌室染上一层地狱般的血色！头顶通风口发出“嘶嘶”的轻微气流声，那丝甜腻的杏仁味瞬间变得清晰可闻！
“动手！贺兰敏！！” 扩音器里，贺兰容华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戏谑，只剩下冷酷到极致的命令和一丝被忤逆的暴怒，“你想看着你外公死吗？！你想和她一起烂在这里吗？！打断他的腿！现在！否则你们三个一起给这婊子陪葬！”
毒气倒计时！外公的性命！田翠的濒死！周景明的威胁！贺兰容华的逼迫！所有的压力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将贺兰敏彻底淹没！
“呃啊——！！！”
贺兰敏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那双一直被头发阴影遮挡的眼睛终于暴露在闪烁的红色警报光下——里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疯狂而剧烈收缩，翻涌着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挣扎和毁灭欲！
他的目光，不再是看向周景明，而是如同受伤的凶兽般，死死地、绝望地钉在手术台上那个毫无知觉的身影上！田翠灰败的脸在血色警报灯下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下一秒！
贺兰敏动了！
不是冲向周景明，而是如同失控的火车头，带着不顾一切的狂暴气势，猛地扑向了手术台！他的目标，不是田翠，而是手术台边金属推车上，那支周景明之前拍在托盘上的强心剂针管！
“你干什么？！” 周景明厉喝出声，身体下意识前冲阻拦！
但贺兰敏的动作更快！也更疯狂！他一把抓起那支装着透明液体的针管，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排空空气，对着田翠裸露在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颈侧静脉，狠狠扎了下去！拇指用力，将整管药液瞬间推注了进去！
“不——！” 周景明的怒吼带着惊怒，他的手已经抓住了贺兰敏的手腕，但针管里的液体已然全部注入！
强心剂！在田翠如此脆弱濒死的状态下，如此粗暴地大剂量静脉推注强心剂，无异于饮鸩止渴！这是在透支她最后残存的心力，加速她的死亡！
“咳——！” 昏迷中的田翠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她的眼睛在剧痛和药物的强烈刺激下，竟然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瞳孔涣散无光，却因极度的痛苦而剧烈震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瞬间疯狂跳动！心率从42飙升到140！血氧却骤降到65%！刺耳的报警声疯狂响起！
“父亲要的是活的肾！！” 贺兰敏猛地甩开周景明抓住他的手，扭过头，朝着头顶闪烁的警报灯和扩音器方向，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的脸上沾着田翠因剧痛挣扎而溅出的唾沫，混合着他自己的汗水和血污，狰狞如同恶鬼，“她死了！外公也得死！你他妈满意了吗？！！”
他的咆哮声在警报和倒计时中回荡，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一种……绝望的控诉？
就在他咆哮的瞬间，借着身体扭动甩开周景明手臂的力道，贺兰敏那只刚刚注射完强心剂、还沾着田翠唾液的右手，紧握成拳，带着破空之声和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砸向了周景明的下颌！
这一拳毫无章法，却凝聚了贺兰敏所有的力量、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拳风呼啸！
周景明似乎被贺兰敏注射强心剂的疯狂举动和田翠的剧烈反应分散了注意力，又或者是对贺兰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有些猝不及防，他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贺兰敏染血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周景明的下颌侧面！力道之大，让周景明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了身后那个摆放着各种器械和药品的金属推车上！
“哐当！哗啦——！”
金属推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猛地侧翻！上面的手术器械（剪刀、镊子、止血钳）、玻璃药瓶、消毒液罐子如同天女散花般，稀里哗啦地砸落一地！破碎的玻璃渣和冰冷的液体四处飞溅！
警报红光疯狂闪烁，倒计时的电子音冰冷无情：“76！” “75！”
混乱！绝对的混乱！
就在这金属碰撞、玻璃破碎、警报嘶鸣、毒气甜腻气味弥漫的混乱瞬间！
周景明似乎被这一拳打得有些发懵，他捂着被击中的下颌，身体还保持着被撞退后仰的姿势，眼看着就要被散落一地的锋利器械绊倒！
而贺兰敏，在挥出那石破天惊的一拳后，身体也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微微前倾，他那只砸中周景明的右手，似乎也因用力过猛而失去了平衡，下意识地向前伸出，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体！
两人的身体，在推车翻倒的碎片和警报红光中，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极其短暂的、不足一秒的接触！
贺兰敏那只刚刚挥拳击中周景明、还带着血迹和汗水的右手，在身体前倾的惯性下，手掌“恰好”地、极其快速地拂过了周景明捂着下颌、同样沾着血污（可能是他自己嘴角被打裂流的血）的左手手腕！
接触！皮肤与皮肤的接触！在警报和混乱的掩护下，快得如同错觉！
就在这接触的、不足零点一秒的瞬间！
周景明那只被拂过的手腕，肌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那只沾着血污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笔尖，在贺兰敏掌心那同样染血的皮肤上，以闪电般的速度划下了几个极其简短、却蕴含特定节奏的触感符号！
那感觉，不是写字，更像是……某种电码的触点！
— · · (t) · · — (R) · · · (S) — · (t) ? (？)
tRUSt？
摩尔斯电码的“信任？”！
这个无声的、在死亡倒计时和混乱掩护下的致命问询，如同惊雷在贺兰敏混乱的脑中炸响！他前倾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绝境中看到微光的震动！
周景明！他在传递信息！他在问自己是否值得信任！在这个被贺兰容华全方位监控、毒气即将释放的绝境中！
贺兰敏没有时间回应！他甚至不敢有丝毫的眼神交流！在身体僵直的瞬间，他借着前倾的惯性，猛地向前又踉跄了半步，那只刚刚被划下电码的右手，如同被烫到般迅速收回，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要将那四个血淋淋的触点烙印在掌心深处！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疯狂狰狞的表情，朝着踉跄后退的周景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和电码从未发生：
“废物！挡我的路！！”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狂怒，完美地掩盖了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而手术台上，在强心剂带来的毁灭性刺激下，田翠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心率在狂飙后开始出现不规则的早搏，血氧持续低迷。她的意识依旧沉沦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但那针强心剂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濒临崩溃的潜意识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破碎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搅动、重组、撕裂！
冲天的火光！比任何时候都更近！火焰舔舐着她的皮肤，带来真实的灼痛！
浓烟！窒息感让她本能地张开嘴，吸入的却是更灼热的毒烟！
滚烫的手！死死抓住她手腕！那温度，几乎要融化她的骨头！
撕裂的吼叫！“活下去——！”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她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自我毁灭的决绝！
惊鸿一瞥！在浓烟与火焰交织的缝隙中，在身体被推向地狱边缘的瞬间，她再次看到了！少年贺兰敏那张沾满血污和烟灰、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旁……那只高高举起的手里紧握的东西！
燃烧的……火把！顶端跳跃着贪婪的火焰！
但这一次，画面没有停止！那支火把的影像，在田翠被药物刺激得异常活跃却濒临破碎的潜意识中，猛地……裂开了！
如同镜子被打碎！一个画面裂成两半！
一半，是少年贺兰敏举着火把，眼神疯狂而绝望，火焰映照着他脸上狰狞的泪痕（是泪吗？还是汗？），火把指向的方向……似乎正是孤儿院主楼那被火焰吞噬的、堆放着大量杂物和……疑似化学药品桶的角落？
另一半，同样是少年贺兰敏举着火把，但眼神却充满了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目的性？火把指向的方向，却是……孤儿院侧后方那扇唯一没有被火焰完全封锁的、通往后面山林的小铁门？而铁门内侧的门栓……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卡死了？
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幻觉？他是在放火……还是在……用火开辟一条生路？
“呃……嗬……” 田翠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左右转动！长而密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剧烈地、无助地颤抖着！强心剂带来的回光返照和濒死幻觉，将她推向了意识崩溃的深渊边缘！
头顶，通风管道里，毒气释放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
“65！”
“64！”
“63！”
甜腻的杏仁味，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