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无光之牢·残响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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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不是疗养院地下那种裹挟着死亡气息的绝对零度之寒，而是一种来自生命维持设备内部的、恒定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冰冷。它无孔不入，渗透皮肤，浸入骨髓，将意识囚禁在一片无声无光的深海。
田翠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浮木，在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里漂浮。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痛楚，甚至没有“自我”存在的实感。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她试图思考，试图回忆，试图呼喊，但所有的念头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一丝涟漪，瞬间被无边的虚无吞噬。
这就是…死亡吗？
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永恒的囚笼？
她最后的记忆碎片，停留在那毁灭性的爆发——强行引爆贺兰敏的生命力量撕裂岩层时，灵魂被瞬间抽空、撕裂的剧痛；是身体如同破碎瓷器般倒下时，贺兰敏那双涣散瞳孔里翻涌的、几乎将她灵魂也一同焚毁的绝望和剧痛；是那枚染血的婚戒，从她无力的掌心滑落，掉入冰冷血泊的瞬间…
然后，就是这片死寂的黑暗。
永恒的黑暗。
她的意识，被囚禁在了这座由她自己引爆的力量所摧毁的…无光之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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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别墅，顶层医疗监护室。
空气里弥漫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呼吸机轻柔的嘶嘶声，以及消毒水和药物混合的、挥之不去的冰冷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遥远的星河，却照不进这间被精密仪器和死寂氛围笼罩的房间。
贺兰敏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地下空间濒死的灰败，总算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左胸和后心的伤口被层层绷带包裹，连接着复杂的生命体征监测管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处，带来细密而持久的钝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凝视着房间另一侧时，心口那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的剧痛。
房间的另一侧，是田翠。
她静静地躺在一张同样连接着无数管线和仪器的特制病床上，像一尊被精心保存、却毫无生气的琉璃人偶。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两弯脆弱的阴影。一块洁白的纱布覆盖着她的右眼，纱布边缘干涸着淡淡的浅蓝色痕迹。她的左眼紧闭，呼吸极其微弱而平稳，完全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监测仪上，代表脑电波的曲线，是一条近乎休眠的、令人绝望的直线。
脑死亡。
苏瑾宜在废墟中找到他们时，给出的冰冷宣判。
田翠强行引爆了源自他生命本源的力量，撕裂了生路，代价是…她自己的意识被彻底摧毁，只留下一具依靠仪器维持着最低限度生理活动的躯壳。一座活着的坟墓。
“老板，这是最新的脑部深度扫描结果和神经递质分析报告。”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将一份厚厚的文件轻轻放在贺兰敏手边的移动桌板上。他的脸色同样疲惫，眼下一片青黑。“苏瑾宜小姐…她说…情况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神经元的活性…还在持续衰减…常规的神经刺激疗法…完全无效。”
贺兰敏没有看那份报告。他的目光如同被焊死在田翠平静得可怕的脸上。助理的话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进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神经元活性衰减…意味着连这具维持着呼吸的躯壳，也正在走向不可逆转的凋零。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田翠那只露在薄被外、苍白纤细的左手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个特制的、极其轻薄的生物信号监测腕带。腕带中央，一个微小的指示灯，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色光点。
那是…连接着田翠体内残存通感神经元的特殊探测器。苏瑾宜在地下密室废墟中，从田翠那被“火种”反噬、几乎烧毁的右眼深处，剥离出了一小片与通感能力核心相关的、尚未完全坏死的神经组织。这块组织，是田翠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也是苏瑾宜眼中…唤醒她（或者说，唤醒她能力）最后渺茫的希望。
然而，此刻，那个幽蓝的光点，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就像她正在消逝的生命力。
贺兰敏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想触碰她冰冷的手，想感受那微弱的脉搏，却又怕惊扰了这虚假的平静，怕连这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
“芯片…有线索吗？”贺兰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必须转移注意力，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会被这无边的绝望和自责彻底吞噬。
助理立刻打起精神：“正在全力追查！根据我们在疗养院废墟外围拦截到的最后信号片段分析，芯片的信号在自毁爆炸前几秒，似乎被某种极强的能量场干扰…或者说…覆盖了。方向指向城北方向，但信号源极其微弱且不稳定，追踪难度极大。另外…”助理顿了顿，声音更低，“周景明的尸体…确认了。在核心实验室废墟里找到的。致命伤是…眉心的枪伤。李法医…尸骨无存。”
周景明死了。
李法医灰飞烟灭。
那枚承载着“火种”关键信息、能定位“真正火种”的族徽芯片…在最后关头神秘消失。
线索…似乎彻底断了。
贺兰敏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胸口伤处的钝痛和心口的绞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复仇的目标一个个消失，而最重要的…却躺在这里，生命如同沙漏般流逝。
就在这时——
“滴…滴…滴…”
连接着田翠右眼残留神经组织的探测器腕带，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提示音！那个代表微弱神经活动的幽蓝色光点，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瞬间变得明亮而稳定！甚至开始以一种极其规律的频率…搏动起来！
贺兰敏猛地睁开眼！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漏跳了一拍！
助理也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突然活跃的蓝色光点！
“怎么回事？！”贺兰敏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锁住田翠平静的脸！
田翠依旧沉睡。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呼吸依旧平稳而微弱。仿佛腕带上那活跃的信号，只是仪器的一次误报。
然而，几秒钟后！
“嗡——！”
病房角落，一个连接着备用电源、处于休眠状态的独立培养舱监控屏幕，突然自行启动！屏幕亮起刺目的白光！
屏幕上，没有复杂的波形。
没有跳动的数据。
只有一行极其简单、却让贺兰敏和助理瞬间血液冻结的文字：
“载体LV-01生命信号：稳定。神经活动：异常波动。请求指令。”
载体LV-01？
是那个被田翠力量污染、在地下密室失去生气的“苏晚晚”克隆体！它…竟然在自毁爆炸中幸存了下来？而且…被苏瑾宜秘密转移到了这里？！
贺兰敏猛地看向助理，眼神凌厉如刀！
助理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老板…我…苏小姐她…她说克隆体是唯一可能唤醒田小姐的媒介…她坚持要留下…说需要观察…”
“她在哪？！”贺兰敏的声音如同寒冰。
“在…在隔壁的临时实验室…”助理的声音带着恐惧。
贺兰敏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不顾胸口的剧痛，猛地掀开被子！动作牵扯到伤口，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却依旧强撑着站起！高大的身影因为虚弱和愤怒而微微摇晃，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伤狮！
“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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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临时搭建的实验室，光线幽暗。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营养液混合的怪异气味。巨大的培养舱矗立在房间中央，幽蓝色的冷光从舱底透出，照亮了舱内悬浮的身影。
“苏晚晚”的克隆体安静地漂浮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她的身体依旧呈现出那种非自然的、近乎完美的白皙，长发如同海藻般缓缓飘散。左眼紧闭，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而右眼…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幽蓝光芒，此刻却如同被唤醒的鬼火，在幽蓝的液体中稳定地、规律地闪烁着！频率…竟与田翠手腕上那个探测器发出的蓝色光点…完美同步！
苏瑾宜背对着门口，站在培养舱前。她穿着无菌服，身形佝偻，肩膀微微颤抖。她的一只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另一只手则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压抑着无声的啜泣。她的目光痴痴地锁在克隆体右眼那点幽蓝的光芒上，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爱意、绝望的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希冀。
“你在干什么？”贺兰敏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实验室里炸响！
苏瑾宜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转过身！脸上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她看着贺兰敏如同杀神般站在门口，看着他胸前绷带渗出的新鲜血渍，看着他眼中翻涌的、足以将她撕碎的暴戾！
“我…我没有…”苏瑾宜语无伦次，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培养舱，“我只是…在监测晚晚的状态…她的神经活动…突然变得很活跃…和…和田翠的残余信号…同步了…”
“同步？”贺兰敏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踏在苏瑾宜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苏瑾宜，告诉我！你是不是对田翠做了什么？！是不是用这个克隆体…在对她进行某种实验？！”
“没有！我没有！”苏瑾宜尖叫起来，泪水汹涌而出，“是她的力量！是‘火种’的残响！在呼唤晚晚！或者…是晚晚…在呼唤她！她们之间…有连接！一直都有的！从田翠的力量污染晚晚右眼的那一刻起！”她指着培养舱里克隆体闪烁的右眼，又指向隔壁病房的方向，神情激动而癫狂，“你看！你看那同步的信号！她们在交流！田翠没死！她的意识…她的力量…还在！就在晚晚这里！”
贺兰敏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培养舱里的克隆体！那点幽蓝的光芒，冰冷而稳定地闪烁着，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嘲弄。又看向腕带上同步搏动的蓝色光点…
交流？
田翠的意识…在这具没有生命的克隆体内？！
荒谬！
绝望！
还是…苏瑾宜疯狂的臆想？！
巨大的冲击和混乱几乎让贺兰敏站立不稳！他扶住旁边的仪器台，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牵扯着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看着苏瑾宜那张写满疯狂和希冀的脸，又看着培养舱里那具诡异的、闪烁着田翠“残响”的克隆体…
就在这时！
“嗡——！”
田翠手腕上的探测器腕带，再次发出急促的蜂鸣！那个幽蓝的光点，搏动的频率陡然加快！亮度也瞬间增强！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几乎同时！
培养舱里的克隆体，“苏晚晚”紧闭的左眼，眼睑下的眼球…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紧接着！
她那一直毫无表情的、如同人偶般精致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空洞、毫无人类情感、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从连接着培养舱的扩音器里传了出来，回荡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低语：
“贺…兰…敏…”
声音的音色…赫然是田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