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权忠愣在那里,半天也吐不出来一个字。
从许县令那里攀上人情的时候,他有没有觉出不妥来?
有!
他与许县令是故交不假,但不值两万两白银。
那丝不妥只在存在了片刻,便被他抛之脑后。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一切都等到成为家主以后再说!
可听了陆压这番言论后,他才幡然醒悟。
这两万两白银不过是个饵,外表精美内里却是毒药的饵。
这次王权忠是真的服气了,他对着王语嫣真心实意的拜了拜。
不过拜的不是家主,而是为王语嫣勘破迷局的陆压。
有人嘀咕道。
“那应奉局那边怎么交待,真的将十万两双手奉上?”
“是啊,那可是足足十万两啊,赶得上王家一整年的红利了!”
“我们可不能这么屈服!不然官府只会得寸进尺!”
“上上月登门收了辽国的岁供,上月又说天子过寿辰也收了大笔银钱,现在又来了个花石纲,长此以往这么下去,王家就要被朝廷吃干抹净了!”
“家主,我们怎么办啊?”
王语嫣也没想到刚刚上任,就碰见了这么个难题,好在陆压没有不管她。
“十万两白银而已,给他!?”
陆压抿了一口侍女刚刚奉上的茶水,笑着说道。
“王家家大业大,不会拿不出来吧?”
见到唯一的救星也这么说,众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
“没有回旋余地了么,那可是十万两啊!”
“前几次的千两白银还好说,这次一下捐出去十万,各家都要伤筋动骨了……”
陆压自然瞧出他们的低迷。
“你们该担心的不是这十万两,而是应奉局下次又会搬出什么借口。
这次是十万,下次可能就是二十万,五十万!
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大。
苏大家的六国论是怎么说的?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次不仅是王家支脉,王芷仙与王语嫣的脸色也变难看了。
唯有李青萝,似乎周遭之事都与自己无关,心里只是不断嘀咕着。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怎么看都好看!”
议事厅中一片哀鸿遍野,王语嫣深知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连忙向陆压问道。
“陆大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教我,救救王家!”
陆压微微点头,“我既然提起,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希冀的看来,仿佛他就是王家的救星。
“这件事情解决起来也不复杂,是看要治标还是治本。
治本的方法就不说了,我怕说了你们也不敢听。”
说到这里,陆压意味深长的看了王芷仙一眼。
“至于治标的方法...
我先来问问你们,这应奉局挖空心思搜罗金银与奇花异石,目的是为了什么?”
立刻便有人站出来答道。
“自然是为了办好差事,讨天子的欢心,讨得高官厚禄!”
这个说法得到众人的认可,齐齐点头。
“这说法对,但不全对!
圣心难测,差事做得再好,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陆压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
“打着天子旗号做事,不管做的如何,总是能为自己与身后势力牟到利益的。
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越多,能捞到的好处便越多,这才是他们不遗余力的根本所在!
我再问各位一个问题,王家捐出的这十万两,有多少会落在朱勔手里?”
这个问题是众人从没想过的角度。
良久才有一人问道。
“毕竟是皇家差事,那朱勔还能贪墨千两不成?”
一千两!
这已经是他们不敢想的数字。
欺君之罪啊!
若是换做他们,怕是一个铜板都不敢收。
陆压嗤笑摇头,伸出了三根手指。
立刻有人会意。
“三千两?那朱勔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陆压恨铁不成钢的继续摇头。
不怪王家人不敢想,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流,最为害怕的便是官。
说起开店经商,他们心中有谱。但是说到官场之间的利益输送,他们了解的太少太少。
“三成!
朱勔至少会留下其中的三成,十万两白银,他一人就可独得三万两!”
嘶——
全场一片倒吸空气的声音,所有人都被陆压的话吓到了。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
朱勔他怎么敢的?
过去了半炷香,才有人发问。
“朱勔如此贪污,就不怕东窗事发后,全家抄斩么?”
“为什么会东窗事发?王家捐了多少银钱,还不是朱勔在奏折上随笔的事。
难道王家敢进京告御状,与天子殿前奏对?”
“这...自然是不敢的...”
官官相护的道理他懂,要知道皇帝也是官,不过是最大的官而已。
就算真的有人殿前奏对,这种小事,皇帝也会为了颜面不了了之。
即便事后追查朱勔的渎职,但王家只会比朱勔更惨。
开玩笑,今天敢告御状,明天就敢起兵造反,这种暴民绝不能留!
所以自古以来,告御状的就从来没有好下场。
又有人发问。
“我不信朱勔能够只手遮天,难道花石纲这么重要的差事没有人监管?”
“监管自然是有的,应奉局的每笔账目都要由蔡相过目后,才能呈给天子。”
“那蔡相为什么不查?”
“你以为蔡相就没拿么?”陆压伸出四根手指,“蔡相职位更高,责任更大,所以得拿四成!”
四成!又没了四万两!
王家人只觉得今天的三观受到的冲击有些大。
贪官的胆子原来这么大,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也敢恣意妄为。
这么对比起来,许县令偶尔征收的那三瓜俩枣,简直与包公一般清廉。
有人掰着手指计算。
“朱勔拿走三成,蔡相拿走四成,那到了天子手中岂不是只剩三成了?”
“错!”
陆压开口道。
“负责征收的吏官,负责清算的文官,负责押运的军士每个人多少也能分润到一点,再加上苏州县令这个地方官。
这又要再折掉两成!
所以真正能到天子手里的只有一成而已。”
一成!
十万两雪花银,真正能到天子手里的只有一万?
这个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有人不信邪的问道。
“应奉局就算了,连许县令也能拿到钱?”
陆压笑着道。
“当然如此!
许县令不拿,朱大人怎么拿?
朱大人不拿,蔡相怎么拿?
蔡相不拿,许县令与朱大人又该如何进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