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周五下午,最后两节课是语文课。
杨大平老师上完正常的教学内容,突然问道:“这一周,你们有多少人主动写了日记的?举手让我看看。”
班里的小手很快举了一大片,像雨后的春笋一般,大家的脸上都带着些许骄傲。
“有多少人每天都在写的?”杨大平又问。
这时,班里大多数的同学都默默地把小手放了下去,只有少数几位还坚持着。
杨老师看到只有张家豪、苏文浅、郑起立和林东升四位,点了点头,道:“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手可以放下了。”
随后,他的目光在班里缓缓扫过,沉声说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但很多人只走了几步,就轻易放弃了。也许你们现在还不懂坚持的意义,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你们这些人里,他们这四位,将来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当然,我说的成功,不是说得非常有钱,有钱算是一种成功,有理想,有学问,对社会有大贡献,都算是一种成功,不管你们将来走那一条路,只要长期坚持下去,成功的机会都会很大!”
听了杨老师的话,有些学生沉默,有些学生思考,有些不以为然,毕竟,但凡高深一点的道理,在这个年龄真正能听进去的,都是少数。
“对了,你们如果愿意把日记交给我修改,现在就可以交上来了。”杨大平。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有林东升鼓起勇气交了上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老师能帮他修改,他就能不断进步,只要不断进步,他就能早点把小说写好,甚至是发表,赚取一些稿费贴补家用。
“不错,勇气可嘉,还有人没,马上就要下课了。”杨老师提醒道。
看到有人开头,班里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同学交了上去。
“你咋不交?”林东升问自己的同桌张家豪。
“日记是很私人的东西,就是用来练笔的,我一直都放在家里,不想给人看到。”张家豪说道。
“你语文基础好,怎么样都可以,我不太行,得进步。”林东升。
“嗯。”张家豪淡淡回了一句。
放学之后,林东升就去约孙超一起回家。
初秋时节,天黑得还比较晚,他们慢慢骑回去,倒是不担心天黑看不见。
“听说,你说苏文浅胖?”路上,孙超突然问道。
“连你们班都知道了?”林东升有些震惊。
“你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天天传着苏文浅的消息?卧谈会的时候,你都不知道防一手啊。”孙超笑道。
“你也知道是卧谈会,这些人也太大嘴巴了,难怪苏文浅今天不理我。”林东升有点失落。
“人家眼高于顶,不理你很正常啊,你们很熟?”孙超八卦道。
“不熟。”林东升在寻思着是不是得找机会向苏文浅解释一下,他真不是故意造谣的。
“我看也是。”孙超。
两人不知不觉,就骑到了途经的乡村集市。
这个集市是附近十多个村子共享的蔬菜杂货市场,两边还有一些住户,当下虽然集市散场了,但街上的人还比较多。
林东升骑的是父亲传给他的那辆二八大杠,他个子小,上下都比较费劲,每到人多的时候,就会骑得特别小心。
两人一路同行归来,林东升还时不时能看到前面那个小女生,似乎也在河西念书。
她骑着一辆崭新的弯把自行车,上下都很方便,技术也娴熟。
“那辆车不错,适合你这样的小个子。”孙超见状,调侃道。
“那是女生骑的车子,爷们不骑这个,就得骑直杠的。”林东升嘴硬道。
“你现在这个身高,还不如女生呢。”孙超打趣道。
“把你身高借我一点,砍个脑袋帮我接脚板上。”林东升。
“好狠!”孙超笑。
正说着,两人突然看到前面拐弯的地方,那个女生的车子不小心压到了一块碎砖,一下失去了平衡,晃荡了几下,摔到了路中间。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班车突然疾驰而来,刚好从女生的身上压了过去。
“啊!”孙超和林东升吓得连忙大叫,立马停下了车子。
而那辆班车也在发现险情后紧急刹车,跑下去查看状况。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司机看了一眼,吓得脸色惨白。
乡下的车子很少,虽然这条马路只有两车道,多数地方路况也不好,坑坑洼洼的,但除了载人的班车,就只有一些自行车和行人了,他估计为了早点回城交班,所以开得比较快。
车下全是鲜红的血,那女生眼看是活不成了,脑袋和身子都瘪了下去。
车上的几位乘客和街道两边的村民都围了上去,连街上卫生院的医生也闻讯赶了过来。
大家乱糟糟地将班车挪开,看清女孩的惨状,纷纷摇头和叹气。
“我们回家吧,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孙超扯了扯呆立的林东升,说道。
“有点害怕,以后咱们路过集市的时候,还是下来推着车子走吧。”林东升面色苍白地说道。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他的眼前消逝,对他的冲击非常之大。
他第一次意识到,命运是如此残酷。
如果那个女生没有压到那块砖头,如果对面的班车在拐弯处开慢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那个女生就这样突然死去了。
她估计也是初一的新生,骑着那么漂亮的车子,她父母一定很疼她,那她的父母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林东升不敢细想下去。
和孙超分开后,林东升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看到林东升脸色不对,母亲李小兰一边做饭,一边询问情况。
听了儿子的讲述,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又赶紧将儿子看到的事情提了一嘴。
“你什么想法?”父亲林有财问道。
“要不,咱们咬咬牙,让东升以后别骑车了,每周花两块钱坐班车去上学。周一坐车去,周五坐车回,一次十几公里,确实有点远,等到了冬天,天亮得晚,黑得也早。”李小兰。
“可是可以,但是,咱们还欠着学费呢,今年交完摊派粮,扣除咱们全家的口粮,也没剩多少了,今年的谷子也卖不上价。”林有财皱眉道。
“总能省出一些的,人没了,就啥都没了,咱们还活个啥意思?你前天卖了芝麻,不是准备这周让他交五十块学费吗,从里面扣两块出来。”李小兰。
“儿子,你什么想法?”林有财问道。
“学费倒是不急,这次摸底考试,我考了班级第8,年级45,老师说杂费可以缓到期末再交。”林东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终于缓和了一些。
“才这么点?你以前在桂花一直都是前三的,是不是在那边没人管,玩野了?我们砸锅卖铁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去玩的,如果你不想好好读书,早点收摊回来帮我种田。”林有财听了,眉头皱得更深,说话也有些刺耳。
林东升听了,心里特别难过,但他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你怎么说话的,儿子才刚上初一,听说那边学生很多的,竞争也激烈,他能考到这个成绩,我觉得很不错了。”李小兰连忙安慰道。
“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老子当年要是有人供,也不会活成今天这个鬼样子,当时只要初二毕业,就分配工作,老师让我一定要再坚持坚持,但是你爷爷没有同意。”林有财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李小兰听了,长叹一声,没有再劝。
“你两个姐姐为了养家,早早辍学了,她们辍学的时候,也不比你大上多少,你看看整个村子,有几个像你一样在读初中的,都早早出去打工了,你还不珍惜!”林有财继续说道。
林东升还是没有吭声,但眼眶中的泪水,却是一颗接一颗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