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瘴气像化不开的墨，将整个山谷晕染成一片混沌。唐凡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踉跄着往前扑了几步，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湿滑的苔藓上。掌心被碎石划破，渗出血珠，与地上的泥浆混在一起，又冷又黏。
“主人！”
一道清越的啼鸣划破瘴气，冰蓝色的光影如箭般从唐凡怀中窜出，在空中舒展成一道优雅的弧线——正是化出原形的冰凤。她羽翼上的冰晶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冷光，尾羽拖曳出细碎的星芒，落在唐凡肩头时，带起一阵沁人的凉意。
唐凡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能感觉到冰凤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脸颊，带着焦急的轻颤。“没事……”他想笑，嘴角却扯出一道苦涩的弧度，“就是有点……累。”
冰凤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担忧。她忽然振翅而起，冰蓝色的羽翼在瘴气中划出一道道光痕，所过之处，浓重的瘴气竟被撕裂出短暂的空隙。唐凡这才看清，他们竟是闯入了一处环形山谷，四周的岩壁上布满了暗绿色的藤蔓，藤蔓上挂着些半透明的囊状果实，正缓缓滴落着黏腻的汁液，空气中那股甜腻又腐臭的气味，便是从这些果实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蚀心藤。”唐凡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这种藤蔓的汁液会腐蚀修士的灵力，若是沾染了皮肤，更是会顺着毛孔钻进血肉，一点点啃噬筋骨。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冰凤似乎察觉到他的痛苦，突然敛去羽翼上的光芒，化作一位身着冰纹长裙的少女。她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几分禽类的锐利，却在看向唐凡时，目光软得像一汪春水。“主人，别动。”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泉，落在耳畔，竟驱散了几分瘴气带来的昏沉。
少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唐凡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她指尖凝出一缕冰雾，轻轻敷在唐凡渗血的掌心，刺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这些藤蔓怕火，也怕极寒，”她轻声解释，目光扫过四周的蚀心藤，“我来开路，咱们出去。”
唐凡点点头，刚想撑起身子，却见那些蚀心藤像是有了灵智，竟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蠕动过来，藤蔓上的囊状果实微微颤动，滴落的汁液在地面烧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它们过来了！”唐凡低喝一声，强提灵力想祭出法器，却发现丹田处空荡荡的，灵力像是被瘴气吞噬了一般，连指尖都难以凝聚起半分力气。
冰凤将唐凡往身后护了护，周身冰雾暴涨，瞬间凝结成一道冰墙。蚀心藤的汁液滴落在冰墙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白烟。“主人，你先歇着，看我的。”她说着，素手一扬，数道冰棱如箭般射向蚀心藤的根部，那些藤蔓被冰棱击中，顿时像被冻住的蛇，僵在原地不再动弹。
可就在这时，山谷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嘶吼，像是某种巨兽被惊动了。冰凤脸色微变：“是瘴兽！这蚀心藤是它的食粮，咱们惊动它了。”
唐凡的心沉了下去。瘴兽最是凶残，又在这种布满蚀心藤的地方栖息，想必早已适应了藤蔓的毒性，寻常手段根本伤不了它。他看着冰凤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她化形那日，也是这样挡在自己身前，那时她羽翼未丰，却硬是用稚嫩的翅膀护住了他，被妖兽的利爪撕开了好几道口子。
“冰凤，”唐凡抓住她的衣袖，声音有些发哑，“别管我了，我先把你送入玲珑塔……”
“不行！”冰凤打断他，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决，“我是主人召出来的灵宠，护主是我的本分。”她说着，突然抬手按在唐凡的心口，冰蓝色的灵力顺着她的指尖涌入唐凡体内，像一条清凉的小溪，缓缓淌过干涸的经脉。“主人，借你的灵力一用。”
唐凡一怔，便觉丹田处忽然泛起一阵暖意，原本滞涩的灵力竟开始缓缓流转。他这才明白，冰凤是想以自身灵元为引，撬动他体内的灵力。他连忙凝神配合，将那丝暖意一点点推向四肢百骸。
“吼——”
瘴兽的嘶吼越来越近，地面都开始微微震颤。冰凤回眸看了唐凡一眼，眼神亮得惊人：“主人，抓好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抱起唐凡，背后重新展开冰蓝色的羽翼。羽翼扇动间，无数冰棱如暴雨般射向四周的蚀心藤，为他们清出一条通路。她带着唐凡低空掠过藤蔓丛生的地面，那些原本蠕动的蚀心藤被冰棱冻住，暂时无法追赶。
可刚飞出没多远，一头浑身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的巨兽便从瘴气中冲了出来。它头生双角，口吐獠牙，正是瘴兽。它显然被冰凤刚才的攻击激怒了，粗壮的前肢猛地拍向地面，数根蚀心藤竟顺着地面破土而出，如灵蛇般缠向他们的脚踝。
冰凤眼神一凛，猛地拔高身形，险险避开那些藤蔓。可瘴兽的速度极快，甩动着长尾便追了上来，长尾扫过之处，蚀心藤纷纷炸开，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主人，抓紧我！”冰凤低喝一声，突然一个俯冲，朝着瘴兽的方向飞去。唐凡只觉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搂住冰凤的脖颈。他看到冰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周身的冰雾竟开始变得滚烫——她竟在燃烧自身的灵元！
“不要！”唐凡嘶吼出声，灵力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竟在他们周身形成一道金色的护罩。瘴兽的长尾狠狠拍在护罩上，发出一声巨响，护罩剧烈震颤，却硬是没碎。
冰凤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带着唐凡直冲云霄，冲出了瘴谷的范围。直到落在一处干净的山岗上，她才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得像纸。“主人……我们出来了……”
唐凡抱着她瘫坐在地上，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他看着冰凤嘴角溢出的冰蓝色血液，又看了看自己周身尚未散去的金色护罩——那是他体内潜藏的血脉之力，竟在刚才那一刻被激发了。
“你傻不傻！”唐凡的声音带着哭腔，“谁让你燃灵元的？你要是出事了，我……”
冰凤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想擦去他的眼泪，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能护着主人……就好……”她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冰蓝色的羽毛像碎雪般从她身上飘落，“主人，我可能……要睡一会儿了……”
“不准睡！”唐凡紧紧抱住她，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给她，“我不准你睡！你要是敢睡，我就……我就再也不召你出来了！我先把你送入万物池疗伤。”
唐凡瘫坐在山岗上，望着瘴谷的方向，玲珑塔传来阵阵凉意，与他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陪伴，早已不是“本分”二字能概括的。就像冰凤燃烧的灵元，像护罩上炸开的金光，像此刻他胸腔里翻涌的、说不清是疼还是暖的情绪。
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缓缓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