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十万,她不能不吭声的就自己用了,万一人家要索回,又是一桩麻烦。
现在社会人心很险恶,哪怕她身上没有值得骗的,但是还是要小心。
可是就这么求他借钱给自己,他会怎么看?
四十万还远远不够,她手里的钱要还房贷,还车贷,爸爸身体不好,处长退休,退休金也就小一万,到时候生病住院请护工请保姆,处处都要花钱。
既然要借钱,索性不如借全了,房子一时半会没法卖掉,卖得急了,买家还要狠狠宰一笔,狮子大开口,砍价砍到大动脉上去。
这都是许延津教她的——
他在单位里个那些鱼龙混杂的人来往惯了,比她懂得怎么跟这些来者不善的人打交道。
又想到他,不知道他这会在干什么,拘留的地方冷不冷,下雨了,身上的衣服够不够穿,她的眼泪就这么淌出来,流了满脸,起身走到主卧的衣帽间,从他的衣服堆里跳出几件体面又低调的衬衣外套和裤子,还有几条内裤,准备给他送去。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不知道还要待多久,可能很久都不能回家了——
不能让他身上只有那一套衣服。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是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有苦没处说。
结婚的时候没买房子,她不提,他不提,但是他心里都记着的,他小姨说的没错,他能走错路,也都是为了她,心急想买一套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窝。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在外头为他奔走想办法。
那四十万就在自己的卡里,她摸出还不熟练的手机,折叠屏一一展开,屏幕色彩鲜艳,分辨率极好,手感顺滑,机身薄得几乎像纸。
软件还没下,她下了银行软件,一顿认证和人脸识别下来,终于又看到余额。
自己的余额还剩下二十七万,顾嘉笙给的那一笔——
四十万。
上下两排数字对比明显。
收下这四十万,又找他借几十万,这么大一笔巨款,他会怎么看她?
他要是问她借钱做什么,她要怎么回答?借钱救夫?为夫还债?
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在老公进去不到几天就开始联系他——
他会不会鄙夷地将她看作那种不要脸的捞女,嗤笑一声然后挂了电话,后悔自己怎么看上过这样一个女人?
还可能会觉得晦气。
她手指冰凉,小吴上门来取送给许延津的衣服,她想跟着一起去,见见延津,顺便看看能不能打点打点关系。
怎么打点呢?她心里没底,一片茫然,可是再生疏紧张,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女人也能顶半边天,一次不会,多几次就熟了,不能什么事情都靠着许延津。
“嫂子,我去送吧,你在家好好休息。”小吴再三推拒,拿着装衣服的包站在门口半米外。
“我不休息,我去看看,延津的事情不解决我休息不好。”
“那儿都是些大老爷们,女同志去不合适,你就在家等消息,过几天白天去看看津哥。”小吴神色犹豫,“你在家准备准备钱款,不够的话——再说吧。”
齐硕眼眶一酸,终于连请他进来喝口茶的勇气都没了。
一颗心如坠冰窟。
谁说女人能顶半边天?
她当然知道小吴是好心,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她强挤出笑,送他进了电梯,深夜的走廊安静无比,连一点脚步声,都似乎放大了许多倍。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像是弹珠玻璃掉在了地上,滴滴滴滴一阵回响。
她猛地回头,空荡荡的走廊上却空无一人,走廊的声控灯灭了,一片漆黑,家里的煌煌灯光照亮了门口的一片地,她忽然毛骨悚然,穿着拖鞋快步往家里跑,猛地拉上了门。
家里没有男人,万一进了贼怎么办?她的生活已经够乱了,最近还有入室抢劫杀人的新闻占据热搜引发议论,她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发麻,小心翼翼地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她看了半天,没有人,一片漆黑,认真听了半天,确实是没有人。
应该是幻听了。
齐硕捂着嘴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她已经开始神经质了,这种草木皆兵的感觉太恐怖了,她就像根绷紧的弦,再这样下去,她都担心这根弦会断掉。
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
——
男人的幸运在于,从小他们就在他人和环境的迫使下踏上最艰苦但也是最可靠的道路——
而女人的不幸在于,她们几乎被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们走上舒服省力的下斜坡——
人们非但不鼓励她奋斗,反而对她说,她只要听之任之地滑下去,就会到达极乐的天堂——
当她发觉受到海市蜃楼的欺骗时,为时已晚。
她的力量在这种快乐旅途里已经消耗殆尽。
待在家里等待就好了。
齐硕觉得自己的力量在今天已经彻底消耗殆尽了。
她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三室一厅的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一点阴影也没有。
洗了澡,她手脚无力地爬到床上。
此时是深夜十一点,她已经跟严总请了假,明天休息一天。
她的精力有限,家里的事情已经叫她焦头烂额,没法做好工作的事情。
许延津的枕头就在她的手边,枕头中间还有一个不甚明显的凹处,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让她安心的气味。
昂贵的新手机就在枕头上安静地躺着,她终于还是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没有打出去的号码。
冷眼也好,嘲笑也好,什么也比不过眼前的危机和未来即将面临的困顿。
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会不会打扰到他?
她拿着手机,心内如焚。
她等一个小时都是煎熬。
他必须在集团下达收缴赃款之前,主动凑齐那些钱,已经过了一天了,时间不等人。
电话那头响起“嘟嘟”声。
一声,两声。
她手心冒出冷汗。
终于,在第三声时,那边不紧不慢地响起男人的声音。
“喂?”
那头声音很清醒,应该没有睡,不知道在做什么,听声音,似乎还含着笑,“哪位?”
看来他还没有存过她的号码。
齐硕两只手捏着手机,手心沁出的汗打湿了造价昂贵的弧面屏,手里的手机有些滑,她咬唇,哑声道:“是我——”
“你是——”那头似乎没听出来她的声音。
“是我,顾总,我是齐硕。”
齐硕鼓起一丝力气,使劲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的没有底气。
“原来是齐小姐,不对,是许太太。”
那边似乎恍然大悟,笑意明显了些,“这么晚,许太太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