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云雾缭绕,奇峰竞秀,灵泉飞瀑间氤氲着浓郁的天地灵气。
玄珏与白素贞并肩立于山脚,望着蜿蜒而上的石阶,以及石阶旁那些为求仙缘、饱受风霜之苦的虔诚香客。
凡人的执着与渺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玄珏心头漾开圈圈涟漪,引动体内阴阳妖力也随之微微起伏,似在共鸣这红尘中的“执”与“求”。
“师姐,我们上去吧。”
玄珏声音低沉,周身气息内敛,太极混元袍化作寻常青衫,腰间阴阳混沌葫与袖中阴阳破法剑皆隐去锋芒,唯有一双眼眸深处,隐隐有混沌之色流转。
白素贞螓首轻点.
“走吧,师弟。许久未见师尊,也不知她老人家是否安好。”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孺慕与期盼。
二人拾级而上,身形在山岚云雾中若隐若现。
不多时,一座古朴庄严的大殿出现在云雾深处。
殿前广场上,青石铺地,纤尘不染。
香炉中青烟袅袅,带着清净安宁的檀香气息。
然而,殿门紧闭,透着一股沉寂之意。
大殿中央,供奉着一尊丈余高的玉石雕像。
雕像面容慈和而威严,双目微阖,似在俯瞰众生,又似神游天外。正是骊山老母的法相。
玄珏与白素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凝重。
他们整理衣冠,神情肃穆,并肩来到雕像前的蒲团上,撩袍跪下。
“不肖弟子玄珏(白素贞),叩见师尊。”
声音不高,却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与孺慕,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回荡。
二人俯身叩首,额头轻触冰凉的石板。
玄珏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蒲团蕴含的微弱地脉灵气,以及那玉石雕像散发出的、浩瀚如海却又缥缈难测的道韵。
一日,两日,三日……
晨昏交替,殿外的光线在青石板上无声流转。
香客来了又去,带着各自的祈愿与香火,好奇或敬畏的目光在殿内那两道长跪不起的身影上流连、议论。
“瞧,那两位仙长,跪了好些天了,老母娘娘怎不见显灵?”
“嘘,小声点!定是心不诚,或是做了什么惹娘娘不快的事……
“唉,仙家的事,岂是我等凡人能揣度的?看那白衣仙子,气度超凡,跪姿都如此好看……”
“那青衣小哥也非凡品,只是气息好生冷冽……”
纷杂的议论声,如同细碎的尘埃,透过殿门缝隙飘入。
玄珏充耳不闻他眉心灵台处,一点微不可查的混沌之光悄然凝聚
——那是他孕育的本命法眼雏形,正全力运转,试图穿透那层无形的隔膜,窥见师尊一丝真意,反馈回来的却只有一片沉寂的“空”。
白素贞亦是如此,她周身气息越发沉静,如同深潭古。
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期盼的光芒也随着日升月落,渐渐黯淡下去,沉淀为一丝深沉的失落与不解。
第七日清晨,第一缕曦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殿门缝隙,在冰冷的石板上投下一条细长的金线,恰好落在玄珏低垂的眼睑上。
他缓缓抬起头,额头上是长跪留下的淡淡印痕。
眉心的法眼微光彻底敛去。
目光再次投向那尊慈和依旧却毫无回应的玉石雕像,玄珏眼中最后一丝执着与期盼,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师姐。”
玄珏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洞悉后的平静。
“看来,师尊……是真的不愿见我们了。”
白素贞娇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长睫低垂,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她沉默片刻,终是幽幽一叹,那叹息声里,有失落,有释然,更有一丝属于修行者的坚韧:
“师尊行事,自有其深意。或许……时机未至吧。”
她素手撑地,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缓缓站起。
玄珏也随之起身,动作间,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沉默的雕像。
随即,他转向白素贞,脸上那丝沉寂被一种洒脱取代:
“既然师尊暂不愿见,你我枯跪亦是徒劳。
师姐可愿随我,去我昔日潜修的洞府一观?虽简陋粗鄙,却也有一番野趣。”
白素贞收拾心情,展颜一笑,如云开月霁: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正好见识见识师弟当年的‘仙家洞府’是何等气象。”
玄珏昔日的洞府,位于骊山深处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
谷中古木参天,藤蔓垂挂,一条清澈的溪流自崖壁间蜿蜒而出,注入下方一汪碧潭。
潭水清冽见底,水汽氤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七彩光晕。
潭边生着一丛丛散发着微弱灵气的异草,几块光滑的巨石被水流冲刷得温润如玉。
洞府入口颇为隐秘,藏在一挂飞瀑之后,水帘垂落,声如雷鸣。
穿过水幕,内里却颇为宽敞干燥,石桌石凳俱全。
“倒是个清幽的好所在,灵气虽不浓,却胜在自然纯净。”
白素贞环顾四周,微微颔首,素手轻拂过石壁上那些蕴含着微弱阴阳道韵的痕迹。
玄珏笑了笑,走到潭边一块巨石上盘膝坐下,太极混元袍上黑白双鱼缓缓流转,与周遭环境自然相融。
他心念微动,袖中阴阳破法剑化作一道明灭不定的流光,无声无息地悬停在潭水之上,剑尖轻点水面,荡开圈圈涟漪,一股无形的锋锐剑意弥漫开来,却引而不发,只惊得潭中几尾灵性稍足的银鱼慌忙潜入水底。
接下来的时日,二人便在这幽谷中暂居下来。
玄珏不再执着于闭关苦修,而是将心神沉入这山水之间。
他常于晨曦初露时,静坐飞瀑之下,任由万钧水流冲击身躯,体内阴阳妖力随之澎湃流转,时而刚猛如瀑流冲击,将杂质淬炼;
时而又柔韧似水,包容万物,滋养经脉法宝。
腰间阴阳混沌葫口微张,将瀑布中蕴含的水行精气与冲击之力丝丝缕缕吸纳转化,葫身混沌气流似乎更加深邃内敛。
白素贞则喜欢在月华如水之夜,于碧潭边抚琴。
琴音清越空灵,似山泉流淌,又似清风拂过竹林。
琴音引动月华星辉,化作点点晶莹的光屑洒落,滋养着谷中草木生灵。
一些懵懂的山精野鬼,受琴音与灵韵吸引,悄悄聚在远处林间,如痴如醉。
白素贞偶有所感,便会停下琴音,轻声讲解些粗浅的吐纳引气、明心见性的道理。
玄珏有时兴起,也会在一旁,随手展开两仪分光扇,扇面水墨氤氲,演化出四季轮转、山河变迁的虚影,蕴含着一丝阴阳轮转、生灭变化的至理,引得那些小精怪们目眩神迷,似懂非懂地模仿着扇中山河的律动呼吸。
二人亦常并肩漫步于幽谷深处。
看奇花异草吐纳日月精华,观古藤老树演绎枯荣之道。
玄珏眉心的法眼在不知不觉中愈发凝练,虽未大成,却已能更清晰地“看”到草木山石间流转的、细微的阴阳二气,以及它们与天地大循环的丝丝联系。
他心有所悟,对阴阳之力的理解,不再局限于攻伐与防御,更融入了对自然造化、生命枯荣的体察,运转间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圆融。
寄情山水,问道自然。
时光在清泉流响、鸟鸣山幽中悄然流逝。
这一日,朝阳初升,将幽谷中的薄雾染成淡淡的金红色。
玄珏与白素贞立于飞瀑之上,俯瞰着下方碧潭如镜,草木葱茏。
“师姐,此间山水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玄珏开口,声音平静。
他袖中阴阳破法剑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清越剑鸣,似在呼应着主人心中重新燃起的探索之意。
白素贞望着远处层峦叠嶂,云雾缥缈,眼中亦有光华流转:
“大道无涯,自当砥砺前行。师弟欲往何方?”
“天地广阔,何处不可去?”
玄珏嘴角微扬,带着属于大妖的自信与锋芒,
“且行且看吧。总有新的机缘,在未知处等待。”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身形同时化作一玄一白两道流光,轻盈地掠过飞瀑流泉,穿过氤氲的晨雾,消失在骊山苍茫的云海深处。
谷中只余下潺潺水声与那些懵懂精怪们似有所失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