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芒裂空,疾若奔雷。
其名斩妖,诛魔戮邪!
剑光几度疾闪,如雷霆横掠苍穹。
顷刻间,数位威名赫赫的大妖,便在这斩妖剑锋之下,道消身殒。
千年苦修化飞灰,是非成败转头空。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众妖连念头都未及转圜,便已落幕。
赤红剑光穿透玄珏小腹,却未能透体而出——玄珏眉心血色竖瞳已然洞开,双手死死攥住了斩妖剑的剑柄!
神剑被强行禁锢,登时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
“师姐,快!”
大白尚在惊愕,玄珏已厉声嘶喊。
腹部的伤口在神剑的挣扎与吞噬下急剧扩大,鲜血汩汩流失。
“我撑不了几息!这剑邪性,它在吸我的血!”
血液被疯狂吞噬,玄珏却顺势将一缕神识强行灌入剑体,借眉心血瞳之力,悍然冲击剑内层层禁制。
只待大白斩落那老道头颅,他便能抹去剑中原主烙印,夺下这柄凶兵!
成败,全系于大白斩敌之速。
大白闻言,眸中怒火炸裂,手中长剑挟裹着滔天杀意,直劈老者脖颈!
老者面无惧色,反而纵声狂笑:“能斩灭尔等几头大妖,老夫死而无憾!哈哈哈……”
“若我师弟有失,”大白怒啸,剑上光华暴涨,森寒刺骨,“我必屠尽你剑阁满门,为他陪葬!”
素来温吞的她,此刻是真被点燃了焚天之怒。
然而,当大白剑锋触及老者脖颈皮肉之际,时空骤然凝固。
万籁俱寂,动作定格。
两道身影,裹挟着沛然仙气,自九天飘然而降。
后世有诗云此二仙:
仙君姓李本名玄,蓬累成真不改颜。
自腿难医犹卖药,枉然时叹度人难。
传谓先生乃汉人,曾膺败阵大将军。
夜来偶入东王府,从此逍遥出世尘。
“万幸万幸,赶上了!”
铁拐李拄着黝黑铁拐,一步一跛,朝着僵持的战场行来。
身旁的钟离权——汉钟离,腆着便便大腹,悠然摇动芭蕉扇,朗笑道:“不迟不迟,刚刚好!”
他步履从容,行至玄珏身侧,轻轻掰开那双紧握剑柄、青筋暴起的手,顺势将那柄凶威赫赫的斩妖剑,自玄珏腹中缓缓抽出。
剑身离体,竟未带出一丝血迹。
铁拐李则踱到大白身旁,枯瘦的手掌拂过,那柄悬于老者颈上的利剑便如朽木般被轻易取下,随手抛在大白脚边。
大白口不能言,唯有一双蛇瞳急转,盈满焦灼与哀求。
老者亦被定住,维持着张口狂笑之态,乍见二仙,心中狂喜,只道救星降临。
岂料,铁拐李下一拐,竟点到了玄珏身旁。
他从腰间硕大的紫金葫芦里摸索片刻,掏出两帖漆黑如墨、药香扑鼻的膏药。
“啪”、“啪”两声,一前一后,稳稳贴在玄珏腹部与后背那狰狞的贯穿伤处。
药膏贴上瞬间,凝固的时空随之解冻。
“谢上仙救命之恩!”剑阁老者率先恢复,急忙躬身抱拳,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大白身形如电,已抢至玄珏身侧,一把将他搀住,声音发紧:“师弟,如何?”
玄珏脸色苍白如纸,却强撑着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铁拐李与汉钟离,气息虚弱却清晰:“多谢二位上仙援手之恩。
大白见状,也连忙敛衽致谢。
二仙随意摆了摆手。铁拐李嗓音沙哑:“毋须多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他顿了顿,铁拐轻点地面,“三位,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如何?”
“谨遵上仙法旨。”
玄珏毫不犹豫,点头应承。
老者目光闪烁,权衡片刻,亦躬身道:“全凭上仙安排。”
“罢手可以!”
大白却陡然抬头,蛇瞳冰冷如刀锋,直刺老者,“那块天铁,本已为我师弟所得,必须归还!
且我师弟今日受此重创,若他(指向剑阁之主)不给个交代,他日我必亲上剑阁,讨个说法!
还请二位上仙,为我师弟主持公道!”
“孽畜!安敢口出狂言!”
恰在此时,数道剑光破空而至,正是剑阁其余几位修为精深的老修士。
听闻大白之语,人人面现怒容,嗤笑连连,“不知天高地厚的妖物,也敢威胁我剑阁?”
待看清场中铁拐李与汉钟离,众老道悚然一惊,慌忙收起飞剑,恭敬行礼:“拜见二位上仙!”
二仙神色淡然,微微颔首,又轻轻摇头。
汉钟离摇着芭蕉扇,声如洪钟,隐含不悦:“此二位,虽为妖身,然心慕大道,早蒙古仙点化,引入玄门正宗,亦是我道门中人。
尔等身为剑阁修士,持神剑,卫苍生,斩邪除魔本无错。
然一口一个‘孽畜’,污言秽语,岂是正道修士所为?徒惹人笑耳!”
众老道被训得面红耳赤,纷纷躬身:“上仙教训的是!弟子等失言了。”
剑阁之主(即那老者)面皮微抽,硬着头皮辩解:“上仙明鉴,非是弟子不肯罢休。
只是这妖…这位道友咄咄相逼,弟子若一味退让,恐损师门威严……”
“咄咄相逼?”
大白怒极反笑,声如寒冰,“尔等暗中布下这‘六合天罗斩妖大阵’,欲将我师姐弟及众同道一网打尽,倒成了我咄咄相逼?
我师弟未化形前,便有剑阁弟子不问青红皂白,追杀于荒野!
幸得恩师垂怜,点化入门,方得人身。下山途中,又遭尔等门人伏击,喊打喊杀!
我倒要问问剑阁诸公,我师弟玄珏,可曾为祸一方?
可曾戕害生灵?
若非他心存仁念,尔等那些骄横跋扈的弟子,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玄珏轻轻扯了扯大白的衣袖,低声道:“师姐,旧怨且容后议。今日便论今日之事。”
他目光扫过两位仙人,复又落回剑阁之主脸上,声音虽弱,却字字如钉:“今日若无二位上仙驾临,我未必会死,但你,必死无疑!
剑阁同来的五位道友,也至少有一两位要陨落于此!
更遑论,这柄斩妖剑,你剑阁今日必将失去!信否?”
“狂妄!”剑阁之主勃然色变,厉声呵斥。
“你自可不信。”玄珏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然二位上仙在此,洞悉因果。
你何不问问二位上仙,我所言,是虚是实?”他的目光,转向铁拐李与汉钟离。
铁拐李垂眸,沉默不语。汉钟离蒲扇轻摇,悠然开口:“我二人受人所托,专程来解这师姐弟的燃眉之厄。
不过嘛……”
他瞥了一眼气息萎靡却眼神锐利的玄珏,“这条小黑蛇会不会死透,老道也不敢断言。但
这斩妖剑嘛……”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剑阁今日怕是难以收回了。
若失了这镇阁神剑,剑阁还能否震慑这天下蠢蠢欲动的群妖?
阁主心中,想必比谁都清楚。是以,这小蛇所言,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玄珏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翻涌,对着二仙郑重抱拳:“既然二位上仙已插手此局,今日之事如何了结,便请上仙定夺!
无论结果如何,玄珏绝无怨言。
今日之事,亦就此揭过,绝不再提!”
铁拐李抚着乱糟糟的胡须,汉钟离芭蕉扇摇得呼呼作响,两双蕴含天地至理的眼睛,同时落在剑阁之主身上。
“你呢?”汉钟离声如金铁交鸣,“可愿由我二人做主?”
剑阁之主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最终,所有的愤怒、不甘、算计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深深躬身,几乎将头颅埋到尘埃里:
“一切…但凭上仙做主!”
汉钟离手中芭蕉扇一顿,随即又缓缓摇开,脸上露出“早该如此”的笑容,声震四野:
“善!既然如此,那老道便直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