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闻言,抚掌笑道:“白姑娘果真好见识!佩服,佩服。
至于这星辰砂的妙用,委实不少。寻常炼制法器,便需此物。
便是九霄之上的仙神们淬炼法宝,也时常来老夫这黄河水府相借一二。”
玄珏微微颔首,见大白已将那只盛满星辰砂的葫芦收起,便不再多言。
当下,二蛇与河伯各驾云头,溯黄河激流而上。
但见脚下浊浪排空,山川大谷如巨兽脊梁横亘大地;
头顶罡风凛冽,苍山古岳在急速飞掠中向后倒伏。
得河伯借黄河浩瀚水域之力加持,数千里迢遥路途,二蛇一神仅耗费一日光景,便抵达了那条支流的入口。
其时,星河低垂,夜幕四合。三人按下云头,各自调息吐纳,静待东方破晓。
第一缕曦光刺破天际,拂晓降临。
河伯持长剑,长身而起,神色凝重道:“时辰将至。不过,有件要事需向二位坦诚相告。
那水妖法力高强,有翻江倒海之能。
前任黑水河神曾与其称兄道弟,却不料遭其暗算殒命,河神印亦落入此獠之手。
如今……尚不知其是否已将河神印炼化。
倘若当真炼化……”河伯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在这黑水河域内,纵使老夫身为黄河正神,亦难占上风。”
玄珏与大白闻言,俱是一惊,目光交汇间闪过一丝疑虑。
玄珏霍然起身,周身气息微凝,冷声道:“河伯大人!如此紧要关节,为何拖到此刻才言明?
既信不过我二人,又何必邀我等出手相助?
此刻,我甚至要疑心,你先前所言种种,究竟有几分可信!
便是那黑水河神被害一事,是否真乃此妖所为,亦需斟酌!
河伯大人以为如何?”
他语气中压抑着怒意,目光灼灼逼视河伯。
河伯抱拳,面露愧色:“二位暂且息怒,老夫此举,实属无奈。
那原黑水河神乃我故交挚友,数日前他遭难殒落,老夫心有所感,急急赶来查探,方知此等祸事。
当即与那水妖斗过一场。
奈何此獠妖力深厚,老夫虽掌黄河水脉,于此黑水河域,却无法引动黄河神力加持,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他轻叹一声,续道:“无奈之下,只得先行上报天庭,归府静候。未曾想,恰在此时得遇二位。
岑道友修为虽稍弱,或难正面力敌,然白道友法力如渊似海,与那水妖应在伯仲之间。
若有老夫从旁策应,岑道友掠阵,合我等三人之力,当有把握将其擒杀。
自然……这皆需建立在那水妖尚未炼化河神印的前提之上。”
此时,大白清冷的声音响起:“事已至此,且先去一探虚实。
若那妖物当真在短短数日内炼化了河神印,此事便非我等可为。
届时,只能请河伯大人见谅了。”
“老夫明白!”河伯连忙点头,“正因如此,老夫才在动手之前,将此中利害向二位和盘托出。
若事不可为,万不可强求,静待天兵天将降临便是。还望岑道友息雷霆之怒。”
大白既已表态,玄珏自不便再多言。
他深知大白性情,看似温婉,实则极有主见,更兼惜命,断不会做那飞蛾扑火的蠢事。
只是心中仍有疑窦未消,玄珏蹙眉问道:“河神印既是玉帝所赐神权凭证,为何旁门左道之妖邪也能轻易炼化?
长此以往,岂非乾坤颠倒?
若是有那法力强横的大妖,将你袭杀,夺了黄河水神印炼为己用,难道它摇身一变,就成了新任河神不成?”
河伯摇头道:“自然没这般便宜之事。
即便是河神之位依礼相让,也需上禀天庭,得玉旨恩准,方可交接权柄。
否则天条降下,涉事者皆难逃责罚,轻则打入天牢,重则押赴斩神台,形神俱灭。
这其中……却有一个空子可钻,便是那‘时间差’。”
玄珏若有所思,河伯接着解释:“天庭监察四方,自有其定规。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天上一年巡查数次,落到凡间,便是数十载光阴流转。”
“上次巡查才过去几年光景,下一次至少还需二三十载。
这二三十载岁月,足够那水妖凭借河神印之助,将自身妖力推升数个境界,更可借神力洗刷一身污浊妖气,沾染上一丝神性。
纵使他日弃了这神位,重归妖道,此番‘镀金’,对其日后修行,亦有不可估量之裨益。”
玄珏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妖孽敢冒此奇险,行此悖逆之举。”
这水妖图谋的,远非一河神位那么简单,更是借神印之力洗炼妖躯,为日后通天大道铺路!
然而,真相究竟如何,还需亲眼所见。
骄阳初升,金光遍洒浑浊河面。
二蛇一神不再耽搁,循着那条被称为“黑水河”的支流逆流而上。
此河两岸皆是连绵泥泞沼泽,河水呈现一种沉郁的灰黑色,故而得名“黑水”。
前行约百里之遥,玄珏眉心第三只神眼豁然睁开,金光微闪。
只见前方一片烟波浩渺之地,乍看似巨大沼泽,又似一片湖泊,此刻竟有万道瑞彩冲天而起,千条霞光氤氲弥漫,将方圆数里笼罩在一片祥和神圣的光晕之中。
那景象,哪里还有半分妖邪盘踞的阴森?分明是仙家洞府、神圣道场!
见此异象,玄珏与大白相顾愕然,一时无言。
河伯脸色剧变,失声叫道:“不好!万想不到此獠炼化神印竟如此神速!
快!速速随老夫打断他!
再迟片刻,待他周身最后一丝妖气被神力彻底涤净,便万事休矣!”
话音未落,河伯已是一声怒啸,手中长剑爆发出璀璨神光,挟裹着沛然莫御的黄河水元之力,悍然朝着那片祥光霭霭的平湖劈斩而下!
“轰隆——!!!”
剑光如天河倒泻,生生将广阔的湖面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
浑浊的黑水被恐怖的力量排挤向两侧,掀起十数丈高的滔天浊浪,声震四野,景象骇人至极。湖底一座水府洞窟,瞬间暴露在天光之下。
“又是你这老匹夫!阴魂不散!怎么,今日寻了帮手,便以为能奈何本座了么?”
一道森然冰冷的声音,伴随着滚滚黑气,自那被劈开的湖底洞府中传出。
笑声嘶哑干涩,如同砂石摩擦,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紧接着,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踏着翻涌的浊浪,冉冉升起。其体外笼罩着一层看似神圣的光晕,然而光晕之内,浓郁如墨的黑气剧烈翻滚蒸腾,每一次翻滚,那黑气便似被无形的火焰灼烧,消散一丝。
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赤红如血的妖芒锁定了玄珏与大白。
“呵,原来是两条小长虫……修为倒也不俗,可惜……”那嘶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淫邪,“还不够看!那条母长虫留下,给本座做个暖床的侍妾。
至于你们两个……”血眸转向河伯和玄珏,杀意凛然,“看在美人的份上,今日饶你等一命,速速滚吧!”
原本心中尚存一丝对河伯动机疑虑的玄珏,闻听此言,胸中那点猜疑瞬间被滔天怒火焚烧殆尽!
竟敢如此亵渎他的大白?!
找死!!!
然而,有人反应比他更为激烈!
大白虽秉性纯真,却不代表愚钝。
那妖物话语中赤裸裸的恶意与侮辱,如同毒针般刺入她心中。
先前尚存的几分权衡与犹豫,在此刻被彻底碾碎,化为冰冷的杀意!
此獠,必死!
最高兴的,莫过于河伯了。
对手如此“神助攻”,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他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妖孽受死!”河伯怒吼如雷,手中神剑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匹练,率先杀向那黑袍水妖!
玄珏双眸赤红,周身妖气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黑焰冲天而起!
他紧随河伯之后,手中青锋剑发出震耳欲聋的清越龙吟,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芒撕裂空气,直刺水妖要害!
妖气滚滚,神光煌煌,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交织碰撞,将这片祥瑞之地瞬间化为狂暴战场!
大白面罩寒霜,纤纤玉指于胸前急速翻飞,掐动玄奥法印,樱唇轻启,吐字如金玉交鸣:
“五岳真形,听吾敕令——山来!”
言出法随!
不远处一座数十丈高的小丘,竟被她以无上法力生生拔起!
山石泥土簌簌而落。随着大白一声清冷的“去!”字,那座被无形伟力摄来的山丘,挟裹着风雷之声,朝着湖心踏浪而立的黑袍水妖,当头狠狠镇压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