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潮汐漫过钟楼尖顶。
龙野仰头望去,血月在云层后扭曲成齿轮形状。脚下的雾隐城正剧烈震颤,天干图腾柱的裂痕像蛛网般向天空蔓延,每道裂缝都渗出浓稠的黑雾,在地面汇聚成十二只巨大的兽爪,将整座城市攥进掌心。
怀表齿轮发出垂死的悲鸣。
他按住口袋里发烫的金属,裂痕已爬满表盖,烛龙纹正在剥落。三天前苏乐乐失控时滴落的金色血液,此刻竟在怀表表面凝结成细小的鳞片,随着震动发出细碎的嗡鸣。
“龙野!”
沙哑的嘶吼从身后传来。苏乐乐蜷缩在废墟中央,青鳞覆盖的脊背高高隆起,银白色长发间探出两根弯曲的龙角。她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面,青砖在利爪下化作齑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硫磺混合的气息——那是她兽化时特有的味道。
龙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十二秒前,白无常揭开了“神嗣计划”的真相。
人兽通婚的实验体。
被篡改的十年记忆。
还有苏乐乐体内正在觉醒的“嗔兽”血脉。
离卦火纹在掌心亮起。
但龙野的手却在颤抖。他看见苏乐乐的尾椎骨处长出青灰色的鳞片尾巴,每片鳞甲上都刻着《诗经》残句,那些文字正随着她的喘息渗出金色的血珠。三天前那个会踮脚分糖炒栗子的女孩,此刻眼底只剩下竖瞳的森冷。
“糖分三块……”龙野脱口而出。
兽化的苏乐乐猛地抬头。
竖瞳中闪过一丝微光,又迅速被猩红吞噬。她张开布满獠牙的嘴,发出非人的咆哮,利爪掀起的气浪将龙野掀翻在地。后背撞上图腾柱的瞬间,龙野听见体内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不是骨头,是怀表齿轮又崩掉了一块。
血月突然暴涨。
浓稠的猩红液体从云层倾泻而下,在地面汇成沸腾的血河。苏乐乐的兽化形态在血雨中膨胀,背后生出半透明的青鳞羽翼,每根羽毛末端都燃烧着幽蓝的火焰。龙野在血雾中勉强撑起身体,看见她腕间的鳞片缝隙里,童年时的千纸鹤糖纸正在被火焰蚕食。
记忆如潮水倒灌。
十二岁的暴雨夜,苏乐乐举着油纸伞等在巷口。
“糖分三块,这次我多留了一块给你。”
少女的笑容比糖炒栗子更甜,发梢滴落的雨水在她掌心聚成小小的水洼。而现在,同样的位置正凸起尖锐的鳞片,随着呼吸起伏开合。
“乐乐!”龙野踉跄着扑过去。
利爪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在地面犁出五道深沟。苏乐乐的尾巴横扫过来,龙野侧身翻滚,火纹斩在鳞片上却只溅起火星。他突然注意到,那些青鳞表面流转的符文,竟与他在符文洞穴里见过的烛龙残魂纹路完全一致。
怀表开始逆向转动。
龙野的太阳穴剧痛难忍,视网膜上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实验室里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婴儿、苏乐乐被铁链束缚在祭坛上的身影、还有自己戴着苍母教面具的倒影。时间碎片开始反噬,他的手臂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干涸的河床。
“为什么……”龙野抹去嘴角的血,“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兽化的苏乐乐突然僵住。
她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竖瞳中的猩红开始消退。龙野看见她眼中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还有身后即将彻底崩塌的图腾柱。一滴金色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坠在地面的瞬间,竟开出一朵透明的火焰。
记忆闪回如利刃。
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在耳边炸响:“神嗣的血液是打开时间闭环的钥匙,但每一次觉醒,都会让你们离永恒更近一步。”龙野望着苏乐乐正在消退的兽化形态,突然明白那所谓的“永恒”,竟是石化成守护世界的雕像。
地面突然裂开巨大的缝隙。
黑雾中伸出无数骨爪,将苏乐乐拖向深渊。龙野纵身跃下,火纹在黑暗中划出金色的轨迹,却只抓住她一缕银白色的长发。怀表齿轮在此时彻底碎裂,时间回溯的能力随着金属碎片消散在空中,而他的手臂已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鳞甲。
“活下去……”
微弱的声音从深渊传来。龙野在坠落中转身,看见苏乐乐的兽化形态正在黑雾中重组,她的瞳孔恢复了人类的模样,嘴角却挂着释然的微笑。无数金色的血液从她体内涌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烛龙虚影,龙首所指的方向,正是观察者议会的空中战舰。
记忆碎片再次撕裂现实。
龙野看见自己站在世界树根系前,身旁是石化的苏乐乐雕像。他们的意识化作无数金色的齿轮,在时间长河中永恒转动。而此刻,深渊底部传来苍母教祭坛的轰鸣,十二祖巫像正在苏醒,它们的瞳孔里倒映着同一片血月。
“我不会让你成为代价!”龙野怒吼。
火纹与青鳞在他体内同时爆发,两种力量在经脉中横冲直撞。龙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钻进心脏,那是苏乐乐的血脉在与他共鸣。他的后背长出半透明的羽翼,鳞片上燃烧着《易经》的卦象,而手中的火纹剑,此刻竟流淌着金色的血液。
深渊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
苏乐乐的兽化形态冲破黑雾,她的瞳孔中燃烧着嫉妒之炎,背后的青鳞羽翼展开足有十丈之长。龙野与她对视的瞬间,所有记忆碎片突然拼接完整——他们本就是烛龙血脉的双生武魂,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成为彼此的牢笼与钥匙。
血月突然炸裂。
猩红的碎片如流星雨坠落,每一块都映出不同的时空。龙野看见平行世界里的苏乐乐戴着苍母教的面具,也看见另一个自己跪在石化的雕像前哭泣。而在所有画面的中心,始终有一根金色的丝线,将他与苏乐乐的命运紧紧缠绕。
“原来我们早已轮回过无数次。”苏乐乐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
她的兽化形态开始透明化,青鳞化作金色的光点融入龙野的身体。龙野感觉自己的石化速度在加快,但心中却涌起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终于明白,所谓的“神嗣计划”,不过是观察者议会为了维持时间闭环设下的骗局。
地面开始重组。
崩塌的图腾柱缓缓升起,十二地支的符文在裂缝中亮起。龙野与苏乐乐的力量融合成巨大的阴阳龙兽,它的鳞片上刻满《山海经》的铭文,每一次振翅都掀起时间的涟漪。而在他们脚下,雾隐城的街道正在被金色的根系包裹,那是世界树的雏形。
“这次,换我们来书写规则。”龙野低语。
阴阳龙兽冲向空中战舰,利爪撕开议会的防护罩。龙野在战斗中瞥见苏乐乐的眼泪,那滴金色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千纸鹤的形状,翅膀上的纹路正是他们童年分糖时的糖纸图案。记忆与现实在此刻重叠,他终于读懂父亲遗言的真正含义——所谓的永恒,不是石化的躯壳,而是永不熄灭的羁绊。
空中战舰爆炸的火光中,龙野与苏乐乐的意识渐渐融合。
他们看见世界树的根系蔓延至时间的尽头,每一片叶子都记载着不同的轮回。而在树干的中心,封存着他们的记忆碎片,那些糖炒栗子的焦香、暴雨夜的约定、还有彼此流淌的金色血液,都化作永恒的光芒,照亮所有被篡改的真相。
当硝烟散尽,雾隐城的废墟上长出第一株金色的幼苗。
龙野与苏乐乐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只留下半块焦黑的怀表,齿轮上凝结的金色血液,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远处的血月恢复了平静,而在云层深处,隐隐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那是新的时间闭环,正在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