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去准备!把家里最好的朝服找出来!再备上一份厚礼!明天,就是我们张家在新朝飞黄腾达的开始!”
无数的权贵弹冠相庆,以为自己用金钱和地位,再一次成功地买通了权力。他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明日的宫宴,期待着见到那位传说中宽宏大量的年轻天子,浑然不知,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
紫禁城内,朱明夷站在宫中高楼的窗边,看着城中各处亮起的欢庆灯火,面无表情。
“笑吧,闹吧,尽情地狂欢吧。”
“这,是你们最后的夜晚了。”
翌日,天光乍亮,紫禁城的轮廓在晨曦中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庄严肃穆。
午门之外,早已是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京城里但凡有点头脸,自认为在新朝能说得上话的旧时权贵、士绅大儒们,几乎都到齐了。这些人,大多在昨天收到了宫里传出的“口谕”,言辞模糊,只说新皇今日要在太和殿“垂询国事”。
但在他们看来,这便是天大的信号!
“垂询国事”,不就是任用行赏的前奏吗?
他们一个个身着崭新的锦袍,头戴方巾,脸上挂着矜持而又难掩得意的笑容。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声音虽刻意压低,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听说了吗?昨儿个新皇入城,天降神粮,数十万百姓人人有份!此乃真龙天子才有的祥瑞啊!”
“何止祥瑞!这说明新皇仁德,我等辅佐君王,拨乱反正,正是天心所向!日后封妻荫子,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王兄说的是!我等在城中苦心维持,为的便是今日。想那满清鞑子粗鄙不堪,哪及得上咱们这位陛下雄才伟略?”
一个身形肥胖,下巴留着三撇鼠须的员外郎捻着胡须,压低声音道:“我已托人打听过了,那李来亨虽是先锋,却是个杀才,不懂治理。新皇要安抚天下,还得靠我等读书人,靠我等世家啊!咱们的好日子,要来喽!”
众人纷纷附和,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田契、金银,以及更高的官位,正在向他们招手。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
一名身着崭新内侍服饰的官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内,朗声道:“陛下有旨,宣诸位大人,入殿觐见!”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整理衣冠,收敛起脸上的得意,换上一副肃穆庄重的表情,迈着自以为最标准的官步,鱼贯而入。
宽阔的御道上,汉白玉的栏杆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们走在中间,心中充满了即将面见天颜的激动。
可走着走着,他们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他们旁边的另一条稍窄的甬道上,竟然也有另一队人,正被一队队杀气腾腾的甲士搀扶着,朝着太和殿的方向走去。
那一队人,约莫十几个,与他们这些光鲜亮丽的“功臣”形成了惨烈到刺眼的反差。
他们衣衫褴褛,上面布满了干涸的血迹与污泥,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每个人都戴过重珈,手脚青紫,走起路来漂浮无力,步履蹒跚。他们面黄肌瘦,脸上、身上遍布着伤痕,有的像是鞭笞所致,有的像是烙铁烫伤,显然在清军的诏狱里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看似随时都会倒下的囚犯,他们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不屈的、燃烧着火焰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颓唐与畏惧,只有一股凛然的正气。
“那些是……什么人?”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举人,看着那队不像人样的囚犯,忍不住低声发问,话音里带着一丝嫌恶与不解。
“噤声!”他身边一位姓赵的员外郎立刻低声呵斥,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生怕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冲撞了贵人。赵员外郎斜睨了一眼那群步履蹒跚的“硬骨头”,嘴角撇出一抹夹杂着轻蔑与自得的笑意,压着嗓子教训道:“没眼力见的东西!看他们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定是前朝那些不肯降清的顽固分子,在鞑子的诏狱里被拾掇惨了。能活下来,算是命大。”
旁边一个脑满肠肥的富绅立马凑了过来,用团扇遮着嘴,故作高深地补充:“赵兄所言极是。依我看,陛下此举,高明啊!”
他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烁着自以为洞悉天机的精光:“这叫‘杀鸡儆猴’,不,不对,这叫‘彰忠儆贰’!把这些‘忠臣’的惨状摆出来,再当着咱们的面封赏一番,既能显露陛下仁德,又能收拢天下人心。一举两得,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正是此理!”另一人抚着自己精心打理的山羊胡,连连点头,“我等在京中忍辱负重,与鞑子虚与委蛇,保全了这京城元气,更是大功一件!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治国安邦,终究要靠我等士人。”
赵员外郎听着众人的分析,脸上得色更浓,他拍了拍那年轻举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学着点吧,小子。咱们在新朝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几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即将加官进爵的贪婪与火热,纷纷整了整自己崭新的袍服,挺起胸膛,迈着四方步,自以为已经揣摩透了圣意。
很快,众人便抵达了太和殿前。
巍峨的殿宇,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望而生畏。殿内,新皇朱明夷高坐于龙椅之上,身着一身金色龙袍,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不出喜怒。
他身侧,常葳如铁塔般矗立,手按刀柄,目光如电。
“罪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那鼠须员外郎为首的权贵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动作无比娴熟。
而那十几名伤痕累累的囚犯,则被甲士带到了大殿的另一侧,他们没有跪,或是跪不下去,或是根本不愿再向任何人下跪,只是艰难地站着,用那双明亮的眼睛,倔强地看着龙椅上的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