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瘦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文人被带了进来。他约莫三十多岁,神情间带着几分久试不第的落魄与郁郁不得志,但脊梁骨却挺得笔直。
他一进帐,目光便死死锁定在主位上的朱明夷身上,随即纳头便拜,声音铿锵有力:“草民孙平,叩见秦王殿下!”
“孙平?”朱明夷念叨着这个名字,感觉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他摆摆手:“免礼,平身。你说有宝物献上,是为何物啊?”
孙平站起身,脸上浮现出一种神圣而庄严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草民才疏学浅,半生潦倒,然先父在世时,曾于乡间耕地,于土中掘得一物。先父知此物干系重大,临终前郑重交予草民,并嘱托:此乃天命之凭,非圣天子不可献!”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朱明夷,声音陡然拔高:“草民这些年浪迹四方,遍观天下英雄,皆是土鸡瓦狗之辈!唯有秦王殿下,以盖世之功,驱逐鞑虏,扫清寰宇,光复神州!救万民于水火,拯日月于沉沦!这天下,除殿下之外,谁还配称‘圣’字?这宝物,也唯有殿下配得!”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帐内众将听得是热血沸腾。
朱明夷心里却在犯嘀咕:这家伙,不去搞传销可惜了。
“哦?那究竟是何宝物,让你如此推崇?”
孙平神情愈发激动,他转向常葳等亲卫,朗声道:“宝物在此!”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常葳上前,从他怀中果然搜出一个用层层黄布包裹的方正之物。打开黄布,一方晶莹剔“透、宝光流转的玉玺呈现在众人面前!
玉玺上盘绕着五龙交纽,底下一角以缺失,用黄金修补,正面赫然刻着八个古朴的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传国玉玺!”
谢云舟“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失态的震惊与狂热。他几步冲上前,死死盯着那方玉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拿印泥,白纸来!快!”他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很快,亲卫取来印泥和宣纸。谢云舟小心翼翼地捧过玉玺,蘸上朱红的印泥,郑重地盖在白纸之上。
当那八个字清晰地印在纸上时,一股无形的威严仿佛扑面而来。
“没错……是李斯所书的鸟虫篆!玉质温润,宝光内蕴,确是始皇帝之传国玉玺!”谢云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猛地转身,手捧着玉玺,朝着朱明夷双膝跪倒,泪流满面。
“殿下!天命在您啊!传国玉玺失落数百年,今朝重现于世,正应在了殿下身上!此乃上天示意,天下归心!请殿下顺天应人,早登大宝,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请殿下登基称帝!”
侯天禄、王卫钦、尤世禄等一众将领,仿佛被瞬间点燃,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开创万世太平!请殿下登基称帝!”秦铁狼也跟着跪下,他虽是蒙古人,但也明白这方玉玺对中原的意义。
“请殿下登基称帝!”帐外闻声而来的将校们也跪倒一片,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朱明夷彻底懵了。
他看着眼前的传国玉玺,又看看跪了一地、满脸狂热的文臣武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我只是想当个逍遥王爷,吃吃喝喝,顺便把满清赶回老家而已,怎么这就要被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龙椅了?
他定了定神,按照历史剧里看来的套路,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诸位快快请起!本王何德何能,敢称大宝?驱逐鞑虏,乃是身为汉家儿郎分内之事,岂敢有非分之想?此事休要再提!”
这是第一次推辞。
谢云舟却以头抢地,泣声道:“殿下!如今鞑虏虽北窜,然天下未定,四海分崩,非有真龙天子出,不足以慑服四夷,凝聚民心!殿下若推辞,置天下苍生于何地?!”
“请殿下登基称帝!”众将再次齐声高呼,声震屋瓦。
朱明夷头都大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演:“诸位将军之心,本王明白。但想我大明宗室尚存,本王乃是臣子,岂有君臣颠倒之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这是第二次推辞。
“殿下差矣!”王卫钦朗声道,“朱家天下,早已被崇祯与南明那帮废物败坏干净!他们贪婪无厌,盘剥成性,视百姓如草芥,早已尽失天心民意!如今殿下光复神州,再造汉家天下,功盖三皇,德过五帝,天下百姓只知有秦王,不知有南明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殿下若不登基,我等便长跪不起!”
“我等长跪不起!”
“请殿下登基称帝!”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第三次冲击着朱明夷的耳膜。
朱明夷看着下面一张张或狂热、或真诚、或期盼的脸,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出戏已经到了落幕的时候了。他这个皇帝,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了。
他缓缓起身,做出最后一丝挣扎:“唉,诸位这是陷本王于不义啊……也罢,也罢……”
见他终于松口,众人脸上皆是狂喜。成了!从龙之功,就在今日!世代的荣华富贵,稳了!
朱明夷刚想说点场面话,比如“既然诸位如此拥戴,那本王就暂领此位”之类的,却见侯天禄那黑塔般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只见老侯嘿嘿一笑,不知从哪变戏法似的,拉出一个颇有年头的樟木箱子,“啪”地一声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龙袍!
虽然做工略显粗糙,但那明黄的底色,上面用金线绣着的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任谁都认得出来。
“皇上,您就别推辞了!俺老侯早就给您备好了!”
侯天禄咧着大嘴,捧着黄袍就冲了上来,根本不给朱明夷反应的机会,一把就将黄袍披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