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府。
尤清澜几乎是冲进府门的,把缰绳往迎上来的家丁手里一塞,便沉着脸,快步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一路上的丫鬟仆役见她面色不善,都吓得噤若寒蝉,纷纷垂首避让。
“砰!”
她重重地关上房门,将自己隔绝在一方小天地里。方才强撑着的冷静和漠然瞬间崩塌,所有的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的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扑到床榻上,将脸埋进锦被里,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先是低低的抽泣,最后变成了放声的呜咽。
凭什么?那个蒙古丫头凭什么?就因为她阿布送上门吗?殿下也是,怎么就……怎么就那么轻易……
她想起朱明夷在草原上扶起秦娜时那惊艳的眼神,想起宴席上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想起清晨两人并肩走出毡房的画面……一幕幕,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尤清澜,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在商场上杀伐决断,面对刀口舔血的马匪也未曾怕过,如今却为一个男人,哭得像个傻子。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贴身丫鬟在门外焦急地敲门,却不敢闯进来。
哭声惊动了府里的主心骨。尤世威和尤世禄两兄弟正在前厅议事,听闻下人禀报说大小姐一回来就气冲冲地回房,还把自己锁起来大哭,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眉头紧锁。
“这丫头,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不成?”尤世威沉声道,放下茶杯站起身。
“走,去看看。”尤世禄也跟着起身。自家闺女的性子他们清楚,向来要强,能让她哭成这样,定然不是小事。
两人来到尤清澜的院外,挥退了围在门口的丫鬟,亲自上前敲门。
“清澜,开门,是伯父。”尤世威的声音沉稳。
“澜儿,出什么事了?跟爹说说。”尤世禄的声音则带着几分担忧。
里面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又响了起来,只是稍微小了些。
“开门!”尤世威加重了语气。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尤清澜哭得红肿的眼睛。她看着门外的父亲和伯父,嘴唇翕动了几下,眼泪又掉了下来。
尤世威和尤世禄赶紧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看到侄女\/女儿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两人心里都是一紧。
“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尤世威直接问道。
尤清澜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昨夜草原夜宴,以及今早看到朱明夷和秦娜一同从毡房出来的事情说了出来。她越说越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听完前因后果,尤世威和尤世禄对视一眼,原本紧绷的脸色却不约而同地松弛了下来。
尤世威甚至还“嗨”了一声,重新坐到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我当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不就是殿下收了个蒙古女子嘛,这有什么好哭的?”
尤世禄也跟着点头:“是啊,澜儿,这事儿啊,不算坏事。”
“不算坏事?”尤清澜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伯父,“他……他跟那个秦娜……你们还说不算坏事?”
“傻丫头!”尤世威放下茶杯,看着她,“你想想,那秦娜是什么身份?秦铁狼的女儿,一个蒙古部族的女子。殿下如今是秦王,未来更是……你觉得,她能坐上正妃的位置吗?顶天了,也就是个侧室、姬妾。这对你,有什么威胁?”
尤世禄接口道:“你伯父说得对。殿下年轻气盛,身边多几个女人是早晚的事。如今收的是秦娜,至少家世背景上,对你构不成真正的威胁。你想想,若是殿下收了哪个汉家大族,或是朝中重臣的女儿,那才是麻烦!到时候,别说正妃,你能不能进得了秦王府的门都不好说!”
尤清澜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愣住了。她光顾着伤心和愤怒,却没往这深层去想。仔细一琢磨,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她心里还是觉得憋屈,“那也不能……也不能这么快啊……”
“快?”尤世威眼睛一瞪,“还嫌快?我跟你爹早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主动些!主动些!殿下对你什么心思,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得出来!你自己呢?扭扭捏捏,瞻前顾后!现在好了,被人家抢先一步了吧?你还有脸哭?”
“就是!”尤世禄也跟着帮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平日里做生意那股杀伐果断的劲儿哪去了?对付那些奸商马匪都不带眨眼的,怎么到了殿下这儿,就变成缩头乌龟了?这下好,让人家蒙古丫头捷足先登!也就是殿下现在根基未稳,身边没别的选择。等将来殿下势力大了,京城里那些眼巴巴想送女儿过来的国公侯爷们,能把秦王府的门槛都踏破!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名为斥责,实则点拨,把尤清澜说得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她知道父亲和伯父说得对。是自己太矜持,太犹豫了。明明心里早就有了那个人,却总想着等他先开口,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可这乱世之中,瞬息万变,哪有什么万全的时机?
委屈吗?委屈。但更多的是懊恼和不甘。
她尤清澜,什么时候需要别人让了?
看着女儿\/侄女低着头,咬着唇,眼里的泪水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光芒,尤世威和尤世禄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行了,爹也不是怪你。”尤世禄缓和了语气,“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明白也不晚。那秦娜,不足为虑。你自己的心思,自己掂量清楚。殿下是个重情义的人,你……”
“我明白了。”尤清澜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爹,伯父,你们不用说了。”
她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略显憔悴的自己。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湿毛巾,用力擦了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