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根据我们之前截获的一些零散消息,以及闯军一贯的作风来看,他们似乎认定我们榆林城内粮草匮乏,难以久持。毕竟,西安府库被他们搬空,周边州县也遭劫掠,榆林孤城一座,按常理推断,确实撑不了太久。”
侯天禄闻言,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皮:“他们以为咱们没粮?那可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王卫钦也抚须微笑:“不错。贼军恐怕会以为,今日之败,不过是我等困兽犹斗,将所有压箱底的火器都用了出来。他们最可能的做法,便是改变策略,转为围城。”
尤世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正是此理。李过、刘芳亮或许会认为,只需将榆林城团团围住,断绝内外联系,少则五日,多则七日,待我军粮尽力竭,士气低落之时,再发动猛攻,便可一举破城。他们甚至可能在围困期间,继续挖掘地道,或是制造其他更隐蔽的攻城器械。”
听到这里,朱明夷心中一动。历史记载中,李自成攻打开封,就是长期围困加上掘地道,最终导致黄河决堤的惨剧。看来这围城加挖洞,是闯军的惯用伎俩。
然而,尤世威话音刚落,原本还算严肃的气氛,却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侯天禄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咧开,肩膀开始抖动。王卫钦也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连一向沉稳的尤世威,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表情。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都落在了桌上那几乎空了的餐盒。
“噗……”侯天禄第一个忍不住,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但那粗犷的笑声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围……围城七天?饿……饿死我们?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像是点燃了引线。王卫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摇头:“妙啊,妙啊!让他们围!让他们围个够!咱们正好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以逸待劳!”
尤世威也失笑道:“贼军若是知道,我等每日都能享用殿下这‘神仙饭食’,恐怕鼻子都要气歪了!”
看着三位老将乐不可支的样子,朱明夷也忍不住笑了。这确实是个黑色幽默。敌人以为你在饿肚子,准备等你饿晕了再动手,殊不知你天天在这里开小灶,吃得比他们还好。这种信息差带来的优势,简直不要太爽。
“好!”王卫钦放下筷子,精神振奋地说道,“既然贼军打算围城,那正合我意!传令下去,各部轮流值守,加强警戒,其余人等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尤其是神机营和炮营的弟兄,更要好生休整。待贼军耗尽耐心,再次来攻之时,咱们再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他这番话稳妥持重,尤世威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侯天禄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作响。
“不行!”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歇什么歇?贼军刚吃了败仗,士气低落,军心不稳,正是咱们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怎么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围城?”
他霍然起身,在堂中踱了两步,身上那股悍勇之气又冒了出来:“依我看,最多休整两日!待将士们缓过一口气,老子就亲自带一队精兵,趁着夜色,摸出城去,杀他娘的个人仰马翻!烧了他们的粮草,毁了他们的营寨!让他们知道,咱们榆林城不是缩头乌龟,咱们敢战,更能战!”
这位“塞上虎”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夜袭成功的景象,唾沫横飞:“让他们也尝尝睡不安稳的滋味!定要杀得他们心惊胆战,锐气全无!”
尤世威皱眉道:“侯将军,不可鲁莽!贼军虽败,但兵力依旧数倍于我,营盘扎实,夜袭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可能损兵折将。”
王卫钦也劝道:“是啊,侯将军,如今我军兵力宝贵,还是稳妥为上。守城才是万全之策。”
“怕什么!”侯天禄脖子一梗,“富贵险中求!有殿下的神机铳开道,再加上咱们这些老兄弟,摸进贼营,放几把火,砍几个脑袋,再安然撤回,并非难事!总好过憋在城里,等着他们慢慢挖地道!”
听着侯天禄那激动人心的夜袭计划,朱明夷只觉得眼皮狂跳,刚刚因为饱餐一顿而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出城夜袭?
开什么玩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夜色中冰冷的刀锋。城墙里面,有“霹雳炮”,有“神机铳”,有坚固的城防,他才勉强能维持镇定。让他离开这安全的乌龟壳,主动跑到几万敌军的营地里去搞夜袭?
打死他也不敢啊!
朱明夷看着眼前这位唾沫横飞、战意高昂的“塞上虎”,再看看旁边虽然不赞同但显然也认为夜袭是一种可行战术的尤世威和王卫钦,心中一阵无力。
差距,这就是赤裸裸的差距啊!
自己这个靠着系统外挂的现代灵魂,和这些真正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的古代猛将之间,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他们口中的“摸进贼营”、“砍几百个脑袋”,在他听来,简直和主动去阎王殿门口蹦迪没什么区别。
朱明夷端起已经凉了的紫菜蛋花汤,又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心中却在疯狂吐槽:大佬们,咱们能不能稳健一点?苟在城里,用煤气罐炸他们不香吗?非要出去浪什么啊……
大堂内,关于是否应该夜袭的争论还在继续,侯天禄据理力争,尤世威和王卫钦则坚持固守。而作为名义上的最高决策者,朱明夷捧着饭盒,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大口快速的扒干净盒里的米粒,朱明夷立刻借口还有要事,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