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莫名其妙就倒下的死亡,让人心底发寒。
“干得漂亮!张道长!”旁边一个负责递送弹药的亲卫忍不住低声叫好。
张奎对周围的赞叹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只有准星、目标和扳机。
他甚至觉得,这冰冷的杀戮,与他诵念的经文,有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和谐。
也许,早点送这些人去轮回,也算一种“普度”?
他甩开这个荒诞的念头,继续寻找下一个值得他扣动扳机的目标。
砰!
又一个扛着云梯的闯军士兵应声倒地。
莫辛纳甘步枪的精准度和远超鸟铳的射程,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侯天禄更是看得手痒,恨不得自己也去放两枪:“他娘的,过瘾!比弓箭快多了!打得准!”
然而,闯军的人数优势实在太明显了。倒下一批,立刻有更多的人涌上来,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无尽。简陋的云梯开始不断搭上城墙,悍不畏死的士兵如同蚂蚁般,嗷嗷叫着向上攀爬。
“杀上去!砍死他们!”城头的守军也红了眼,与顺着云梯爬上来的闯军展开了最惨烈的肉搏。刀光剑影,鲜血飞溅,人的喊杀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滚烫金汁泼下去的滋滋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一个年轻的明军士兵被砍中胳膊,却死死抱住一个闯军士兵一同滚下城墙。
就在城南和城东陷入白热化激战之时,东南角的沙丘上,闯军的飞楼已经搭建到了与城楼差不多的高度。几名炮手正手忙脚乱地调整着佛郎机炮的角度,点燃了引线。
“轰!轰!轰!”
几声炮响,炮弹呼啸着砸在东南角的城墙上,碎石四处飞溅,留下几个碗口大的浅坑。虽然威力比起朱明夷的“霹雳炮”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持续不断的轰击,极大地震慑着城头守军的士气,也为他们可能进行的挖掘地道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几乎在同时,一支约数百人的闯军骑兵,如同鬼魅般悄悄绕到了城北地势险峻的红石峡方向,发起了佯攻。号角声和喊杀声隔着老远传来,试图吸引守军的注意力。
一名探马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报告:“报!启禀殿下,北门红石峡方向发现敌军骑兵袭扰!”
“哼,声东击西的老把戏。”王卫钦立刻看穿了对方的意图,“他们是想让我们分兵,减轻南门和东门的压力。”
“北门红石峡地形狭窄,易守难攻,几百骑兵翻不起浪花。”朱明夷迅速做出判断,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传令尤世禄,让他带五百新兵加强北门防御,严令不许出击,只需用弓箭和滚石坚守即可。我们的主力,还是得钉死在南门和东门!”
战火,如同燎原之势,彻底点燃了这座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塞上孤城。黄沙漫卷,鼓角争鸣,榆林城的血腥守卫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城墙之上,喊杀声、惨叫声、金铁交鸣声与沉闷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仿佛一锅煮沸了人命的滚粥。
南门和东门方向,战况尤为惨烈。闯军如同被激怒的蚁群,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城墙。云梯不断被推倒、砸断,又不断有新的云梯搭上来。爬上来的闯军士兵,往往立足未稳,就被守军的长矛捅下去,或者被腰刀砍翻。
“砸!给老子狠狠地砸!”侯天禄嗓子已经喊得有些沙哑,他赤着膊,露出古铜色的虬结肌肉,亲自搬起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怒吼着扔下城去。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坠落,下面传来几声短促的骨裂闷响和戛然而止的惨叫。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溅到的血点,又转身去抢过一根粗大的擂木。
尤世威则冷静地指挥着全局,不断调动着预备队填补空缺。“弓箭手,压制!别让他们靠近墙根!”“刀盾手,顶住!别让贼人上来!”他的命令清晰而及时,稳住了几处险些被突破的防线。
滚石擂木如同不要钱般倾泻而下,效果显着,但消耗也极大。搬运的民夫们累得气喘吁吁,手臂酸软,却不敢有丝毫停歇。一桶桶烧得滚沸的“金汁”被抬上女墙,由老兵油子们瞅准时机,猛地泼洒下去。那刺鼻的恶臭伴随着皮肉被烫得滋滋作响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哀嚎,让不少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年轻士兵胃里翻江倒海,却也极大地阻碍了闯军的攀爬。
然而,真正让闯军感到胆寒的,是那些神出鬼没、精准致命的“妖铳”。
那声音清脆,远非寻常鸟铳可比。
“砰!”
一名正挥舞着朴刀,砍翻了一个明军辅兵,试图在城头站稳脚跟的闯军小头目,脑袋猛地向后一仰。
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中,红白之物飞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砰!砰!”
又是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枪响。
两个正奋力向上攀爬,距离城垛已不足一臂之遥的闯军士兵,胸口各自炸开一团血花。
他们惨叫着,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摔落下去,砸在下面拥挤的人堆里。
张奎端着一支莫辛纳甘步枪,透过准星,眼神冷静得像一块寒冰。
他并不急于开火,手指稳定地搭在扳机上。
鼻息悠长,遵循着道家养气的法门,心如止水。
他在仔细地搜寻着目标。
那些挥舞令旗的、衣甲鲜亮的、看起来像军官的。
还有那些试图操作火铳或弓箭反击的。
都是他的优先猎物。
“……度人无量,为众生灵……”他心中默诵着经文,手指平稳扣下。
砰!
又一个目标应声而倒,这次是个扛着小旗的传令兵。
他身边的神机营士兵们,虽然训练时日尚短,但在常葳的严格要求和眼前血与火的压力下,也打得有模有样。
他们依托着城垛,不断拉栓、瞄准、射击。
动作虽不如张奎流畅,但也远比明军旧式火器手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