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世威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桌上那盒麻婆豆腐盖饭,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征战半生,什么军粮没见过?麸皮饼子硬如铁石,霉变糙米煮成稀粥,甚至断粮时啃过马皮、嚼过草根……可眼前这物事,米粒饱满晶莹,豆腐嫩滑鲜红,肉末油光闪亮,葱花翠绿欲滴,更别提那直冲天灵盖的异香!
门口那两个亲兵更是早已失态,若非往日军纪严肃,恐怕已经扑上来了。
两人拼命吞咽着口水,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把那饭盒看穿。
“此……此物……”尤世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抬起手指着饭盒,又看向朱明夷,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公子……从何而来?”
“此乃‘盒饭’,晚辈家乡之食。”
朱明夷微微一笑,将饭盒往前推了推,“将军戎马劳顿,想必腹中空空,不妨先尝尝?”
尤世威没有动。他不是被香气冲昏头脑的毛头小子。这凭空出现的食物,太过匪夷所思,让他本能地警惕。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腹中的饥饿感,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二公子深夜到访,又拿出此等奇物,所图为何,不妨直言。”
“晚辈所图,方才已言明。”朱明夷收敛笑容,神色郑重起来,“请将军出山,助我掌控榆林,守住这西北门户,护一方百姓!”
“掌控榆林?守住门户?”
尤世威惨笑一声,摇了摇头,“公子可知榆林现状?王定那厮逃窜前,早已将库中粮草,连同军械火药,私下变卖,中饱私囊,换成了金银细软!如今城中存粮,不足三日!军心涣散,百姓嗷嗷待哺。惠显、刘延杰两个蠢货,不想着如何守城,反而为了争夺那点可怜的兵权,火并不休!老夫为何被囚?不就是因为挡了他们瓜分军权、侵吞最后一点粮秣的路,被他们罗织罪名,诬陷‘通寇’吗!”
说到最后,老将军须发戟张,眼中充满了悲愤和不甘。他早就怀疑王定贪墨,只是苦无实证,又被处处掣肘,没想到那狗贼竟如此胆大包天,几乎搬空了榆林的家底!
朱明夷静静听着,心中了然。这与他掌握的历史信息和之前的推测基本吻合。王定贪腐,构陷忠良,惠、刘争权,这榆林城的烂摊子,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将军所言,晚辈早已知晓。”
朱明夷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王定贪墨军粮,构陷将军,无非是想将这守城不力、丢失库粮的黑锅,全扣在将军头上,为他自己逃脱铺路。至于惠、刘二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目光短浅,只知争权夺利,不足为虑。”
尤世威一怔,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王府公子,竟对榆林内情了解得如此清楚。
“晚辈今日来,便是要请将军拨乱反正!”朱明夷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只要将军肯助我,这榆林城的军政大权,唾手可得!至于将军最担心的粮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尤世威,扫过门口那两个早已望眼欲穿的亲兵,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神秘的微笑。 “将军觉得,方才那‘盒饭’如何?” 尤世威没有回答,但那不断滚动的喉结和微微抽动的鼻翼,已经说明了一切。
“将军麾下将士,城中嗷嗷待哺的军民,若是人人都能吃上这样的饱饭,甚至……顿顿有肉,将军以为,这榆林城,守不守得住?”
“人人……顿顿有肉?!”尤世威猛地抬头,眼神如同看到了怪物,“公子莫非……在说笑?”
这已经不是痴人说梦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今这世道,能有口麸皮粥活命就不错了,还顿顿有肉?就算是太平年景的京营精锐,也没这待遇!
门口的两个亲兵更是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看向朱明夷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警惕,变成了狂热和期待。如果这位公子说的是真的……那简直是神仙下凡,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朱明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手腕一翻。 “啪嗒!”“啪嗒!” 又是两声轻响,两盒一模一样的麻婆豆腐盖饭,出现在他手中。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他随手将两盒饭递给门口早已呆若木鸡的亲兵:“拿去吃吧,吃完了,门外候着。”
那两个亲兵如同在梦中,机械地接过饭盒,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们瞬间清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和难以置信。他们对着朱明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谢……谢二公子赏赐!谢二公子!”
朱明夷摆摆手,示意那两个亲兵退下。两人如获至宝地捧着饭盒,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院子,狼吞虎咽的声音隐约传来。
朱明夷这才重新看向尤世威,目光诚恳:“将军,晚辈并非说笑。只要将军点头,晚辈可以保证,从今日起,将军麾下忠勇,以及这榆林城内所有愿意拿起武器抵抗流寇的兵将、百姓,绝不会再挨饿!顿顿饱饭,不敢说全是肉,但管够!”
尤世威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看着桌上那盒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麻婆豆腐饭,听着门外传来的满足的吞咽声,再想到城外那些啃食观音土、易子而食的惨状,以及城中那些面黄肌瘦、士气低落的士兵…… 如果……如果真能让所有人都吃饱饭……
那这榆林城,或许真的还有救!
可是,这可能吗?这完全违背常理!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秦王庶子?还是……,是某种拥有神鬼莫测之能的“神仙”?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交战。一边是数十年恪守的忠君之道,对大明朝廷的责任;另一边,是眼前的残酷现实,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可能,是对抗流寇、保卫家园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这凭空变出食物的手段,实在太过震撼!这难道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