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夷又向他们询问了一些伤兵的情况,确认他们都在尽力救治后,才带着常葳离开了伤兵营。
走出院子,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朱明夷的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至少,他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的残酷战场上,为那些默默付出的普通士兵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回到总兵府大堂,尤世威、王卫钦、侯天禄已经在等着了。
“殿下,伤亡统计出来了。”尤世威上前一步,禀报道,“今日一战,我军阵亡一百零九人,受伤一百七十三人。其中多是被飞楼上的弓箭、火铳所伤。”
这个数字比昨天多了不少,但考虑到闯军投入的兵力和攻城器械的规模,以及城下那触目惊心的尸体数量,这依然是一场以极小代价换来的巨大胜利。城下闯军留下的尸体,粗略估计,至少在三千具以上,伤者更是难以计数。
“一百零九人……”朱明夷低声重复了一遍,心中又是一沉。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个家庭的破碎。但随即,他想起伤兵营里那一线希望,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伤兵营那边,本世子已经去过了。有本世子给的药材,许多重伤的弟兄都能救回来。告诉将士们,只要有一口气在,本世子就绝不会放弃他们!”
“殿下仁义!”三位老将齐齐躬身,眼中充满了敬佩。在这个乱世,肯真心体恤底层士兵性命的主君,简直是凤毛麟角。
城外的闯军营地,此刻笼罩在一片死寂和恐慌之中。李过和刘芳亮的大帐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铅块。地上散落着地图和兵器,两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刘芳亮嘴唇颤抖,声音嘶哑,“那几个大铁罐子……怎会有如此威力?莫非……莫非真是榆林城中有妖人作祟?”
李过没有说话,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他戎马半生,攻城掠地无数,见过火炮,见过火药,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那不是简单的爆炸,那是仿佛能撕裂天空、震碎大地的力量。他的老营精兵,在短短几十息内就损失了上百人,更可怕的是,那种未知的恐惧已经深深植入了士兵们的心底。许多人亲眼看到同伴被炸得粉碎,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开始议论“妖法”、“天罚”。
“不是妖法……”李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是火器……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火器。”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虽然震惊,但更倾向于从实际层面分析,“那东西飞得慢,准头也不高,但威力奇大,尤其对付密集阵型和攻城器械,简直是克星。”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刘芳亮急切地问道,“那些飞楼和撞车全毁了!士兵们被吓破了胆,再让他们去攻城,恐怕会哗变!”
李过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刚才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他知道,短时间内,强攻榆林城已经不可能了。
“围城!”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全军原地安营扎寨,加固营垒,准备长期围困!派人去掘地道,我要从城下把榆林城挖穿!同时,散布谣言,夸大城内瘟疫、粮草不足,动摇守军军心!我就不信,他榆林城能撑到天荒地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派人仔细打探,那新式火铳,还有那恐怖的大铁罐子,是从何而来?务必查个清楚!”
夜色渐深,榆林城头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城外,闯军营地也安静了下来,但那份被“霹雳炮”带来的恐惧,如同阴影般笼罩在每一个闯军士兵的心头。他们知道,这场仗,远没有结束。
总兵府大堂内,方才经历过血战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硝烟与血腥味,却被一股奇异而霸道的香气逐渐压倒。
与城外闯军营地的死寂恐慌截然不同,这里灯火通明,气氛虽然算不上轻松,却也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踏实感。朱明夷坐在主位上,身前摆着一个精致的塑料餐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套餐,米饭晶莹,肉块油亮,还配着翠绿的蔬菜和金黄的炒蛋。
尤世威、王卫钦、侯天禄三位老将也各自捧着一个同样的餐盒,坐在下首。常葳则站在朱明夷身后,也分到了一个。
“殿下这‘天赐粮秣’,真是……百吃不厌!”侯天禄是个粗人,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正用筷子扒拉着米饭,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赞叹着,“他娘的,以前在边墙饿肚子的时候,做梦都不敢想能吃上这玩意儿!”
王卫钦吃相斯文许多,细细咀嚼着,眼神中却同样带着惊叹:“不仅美味,吃了之后,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力气也恢复得快。昨日一战,若非殿下及时拿出神药,伤亡恐怕要翻上几番。”
尤世威默默点头,将最后一口米饭咽下,放下筷子,脸上带着满足,却又迅速转为凝重:“殿下,今日一战,‘霹雳炮’虽然震慑住了贼军,但李过、刘芳亮皆是悍匪宿将,绝不会轻易罢休。不知殿下以为,他们下一步会如何?”
大堂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朱明夷喝了口餐盒自带的紫菜蛋花汤,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驱散了不少先前的寒意和不适。他放下汤碗,看向三位经验丰富的老将。
“本世子毕竟年轻,战场经验远不及三位将军。尤老将军,依您看呢?”朱明夷很自然地将问题抛了回去。他知道,在战略判断上,自己这个半吊子历史系学生,远不如这些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职业军人。
尤世威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贼军新败,锐气已挫,短时间内断不敢再行强攻。尤其是见识了‘霹雳炮’的神威之后,他们必然心存忌惮。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