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向常葳:“常葳,传令下去,神机营立刻进入战备状态,所有神机铳手,携带足额弹药,到指定位置待命!再派人通知尤世禄将军,让他加紧训练新兵,随时准备上城协防!”
“遵命!”众人齐声应喝,声音中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决绝和一丝被“神迹”加持的底气。
一行人不再耽搁,纷纷上马,簇拥着朱明夷,朝着榆林城疾驰而去。身后的沙地上,那门简陋的“霹雳炮”和几个煤气罐被亲卫们手忙脚乱地抬上骡车,迅速跟上。
方才的轻松与震撼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沉重和肃杀。寒风刮过城头,发出呜咽之声,仿佛预示着一场惨烈血战的即将到来。
回到总兵府,朱明夷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尘土的衣服,便直接步入议事大厅。
大厅内,接到紧急通知的榆林卫军官们已经汇聚一堂,约莫二三十人,个个面色凝重,低声议论着,空气中弥漫着不安与紧张。尤世威、王卫钦、侯天禄刚刚分头布置完初步任务,也赶了回来,站在前列。
看到朱明夷进来,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探寻、担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朱明夷走到主位前,环视众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榆林城的存亡,关系到这里数万军民的生死。
“诸位,”朱明夷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清晰而沉稳,“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李自成麾下大将李过、刘芳亮,已率四万大军,攻陷米脂,最迟明日,便会兵临我榆林城下!”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不少军官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闯贼势大,来势汹汹,榆林危在旦夕。”朱明夷没有回避严峻的现实,话锋却陡然一转,变得铿锵有力,“但是!本世子要告诉你们,榆林城,绝不会丢!”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我们有坚固的城墙,有数千忠勇的将士!我们有新练的神机营,还有……”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还有足以让闯贼魂飞魄散的‘霹雳炮’!”
尤世威简略地描述了“霹雳炮”的威力,虽然没有细说数量,但那“开山裂石,糜烂数十丈”的形容,足以让在场的军官们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此战,关乎榆林存亡,关乎我等身家性命!退,则死无葬身之地!守,则尚有一线生机!”朱明夷猛地一拍桌案,“本世子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凡奋勇杀敌者,不吝重赏!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
“我等愿与殿下共存亡!”尤世威率先单膝跪地,声若洪钟。
“愿与殿下共存亡!”王卫钦、侯天禄紧随其后。
“愿与殿下共存亡!”大厅内,所有军官齐刷刷跪倒一片,声震屋瓦。
看着下方群情激昂的将校,朱明夷心中稍定。士气可用!
“好!诸位请起!”朱明夷抬手,“大战在即,时间紧迫,立即部署守城事宜!”
总兵府议事厅内的激昂誓言犹在耳边回响,朱明夷已带着尤世威、王卫钦、侯天禄以及常葳等人,顶着凛冽的寒风登上了榆林城头。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倾泻下冰冷的雪水。城墙上,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打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刀子。然而,这肃杀的天气却无法冻结城头忙碌的景象。
征调来的民夫和辅兵正紧张地搬运着滚石擂木,将其堆砌在女墙之后,一锅锅的金汁(用来煮沸的粪尿)散发出刺鼻的恶臭,被小心翼翼地抬到指定位置。城垛口,弓箭手们正在检查弓弦,整理箭矢,一捆捆磨得锃亮的铁簇箭在昏暗天光下闪着寒光。手持长矛、腰刀的士兵们则在各自队官的指挥下,加固盾牌阵列,演练着简单的防御阵型。
“殿下请看,滚石、擂木、金汁、箭矢、火油,皆已备齐。城中铁匠铺日夜赶工,刀枪修补、箭矢打造从未停歇。”尤世威指着城墙上井然有序的准备工作,语气中带着一丝沙场老将的沉稳。昨日“霹雳炮”带来的震撼,让他此刻面对即将到来的四万大军,心中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底气。
王卫钦抚着短须,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微微点头:“守城器械尚算充足,只是兵力终究悬殊……”他话未说完,但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怕个鸟!”侯天禄拍了拍厚实的胸膛,瓮声瓮气地道,“兵在精不在多!咱们有关宁铁骑的老底子,有尤老哥的家军,还有殿下的神机铳和那……那‘开山裂石炮’!李过小儿敢来,定叫他碰个头破血流!”他性子急躁,但言语间透出的悍勇之气,也确实能感染周围的人。
朱明夷看着这一切,心中稍安。这些传统的守城手段虽然原始,但也是千百年来验证过的有效方法。然而,他知道,面对李自成麾下那些久经战阵、悍不畏死的精锐,光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带着恐惧的议论声从不远处几个负责搬运沙袋的民夫口中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闯军有七万……不,十万!铺天盖地的,米脂城墙纸糊的一样,一下就破了……”
“可不是嘛,还说闯王有天兵相助,刀枪不入……”
“城里都传遍了,说只要开城投降,闯军秋毫无犯,还能分田地……”
“真的假的?那咱们还在这儿卖命……”
“住口!”一名巡逻的军官厉声喝止,但那恐惧和动摇的情绪,却如同瘟疫般,已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尤世威脸色一沉,眼中闪过怒意。王卫钦眉头紧锁,侯天禄更是勃然大怒:“他娘的!哪个龟孙子在动摇军心?!”
朱明夷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知道,攻心为上,李自成在攻城前散布谣言,瓦解守军士气,是惯用伎俩。这些流言看似不起眼,却能像蛀虫一样,从内部侵蚀掉军队的抵抗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