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警报声戛然而止,余音却好似还黏在金属墙壁上,震得人心头发麻。
博尔兹那颗独眼里,惊恐还未散去,他看着自家主人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过度超频的逻辑引擎,随时都会烧毁。
刚才……刚才那股意志,绝对是神只亲临。
而自己的主人,不仅和神当面聊了天,似乎还把天给聊崩了。
“主人,那支舰队……”博尔兹的声音干涩沙哑。
“奸奇送来的开胃菜。”夜瑠的视线没有离开星图,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一群不成气候的掠夺者,或许还有几头恶魔。祂想看看我被祂‘重点关照’后,会是何等狼狈。”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可惜,我没兴趣陪祂玩这种低级游戏。”
“命令舰队,立刻执行偏转航行,进入前方的艾瑞达星云。启动所有隐匿措施,我们要从祂的视线里消失一阵子。”
“可……我们的目标,格里芬四号……”博尔兹有些迟疑,那道航线是主人刚刚才定下的。
“计划不变,只是换条路走。”夜瑠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奸奇喜欢看戏,那我就先把舞台的幕布拉上。等祂的好奇心压过怒火时,我们再登场。”
博尔兹心中凛然,当即领命而去。
他现在对夜瑠的任何命令都不会再有丝毫怀疑,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服从,而是一种近乎敬若神明的信赖。
在他看来,能把万变之主惹毛了还能全身而退,甚至反过来算计神只的存在,追随这样的主人,或许真的能见识到更高层次的风景。
一时之间,整个指挥中心再度高效运转起来。熵蚀战帮的舰队,这台被夜瑠重塑过的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冷酷而精密的姿态,调转船头,一头扎进那片瑰丽又危险的星云之中。
等到舰队彻底隐匿,确认暂时摆脱了所有追踪后,夜瑠才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支开所有人,独自留在寂静的指挥中心。
他走到舷窗前,望着外面被星云气体扭曲的光怪陆离的景象,心中却没有半点欣赏的意思。
与奸奇的交锋,看似是他占了口头上的便宜,实则消耗巨大。
更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他走的每一步,都会有无数双眼睛在命运的暗处盯着。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夜瑠轻声自语,眼底深处燃烧着某种炽热的情绪。
他重新坐回指挥椅,闭上双眼,意识沉入那片与秩序之矛号建立的稳定链接之中。金色的信仰洪流,温暖而纯净,迅速修补着他刚才被神只意志冲击而疲惫不堪的精神。
这是他最大的底牌。
一边是混沌的狂暴能量,一边是秩序的坚定信仰。他在两者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在刀尖上跳舞,却也因此获得了旁人无法企及的独特视角。
他需要联系阿波罗尼乌斯。
这一次,他不再是传递一个模糊的坐标或是求救信号,他要发送一个更明确的指令。
虚空之心在他胸口微微发热,解析着来自秩序之矛号的信仰数据流。夜瑠的意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没有使用任何混沌灵能,而是纯粹用精神力,将一股意念包裹起来。
这股意念里,没有复杂的战术,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有一个词,和一个星域的简略图像。
那个词是:马格努斯。
图像则是普罗斯佩罗星系的大致方位。
他无法传递更多,太过复杂的信息会被亚空间的乱流干扰,甚至可能被某些存在截获。但这两个信息组合在一起,对于阿波罗尼乌斯这位忠诚又聪慧的禁军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会去查,会去调查关于原体马格努斯的一切,会去关注普罗斯佩罗的动向。
这就够了。
这就在历史的车轮下,提前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或许不足以改变车轮的轨迹,但足以在它碾过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异响。
一声足以让某些人听见的异响。
做完这一切,夜瑠切断了链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站起身,重新召集了战帮的所有队长和冠军勇士。
众人很快聚集在指挥中心,气氛肃穆。他们都察觉到了刚才的舰队规避和紧张气氛,此刻正等待着新主人的训示。独臂的马尔克,被净化过的格雷维克,首席执行官博尔兹,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夜瑠身上,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夜瑠环视众人,“我们在躲避敌人,一支被万变之主派来的舰队。”
人群中出现一阵低低的骚动。
“但是,”夜瑠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我们不是因为恐惧而躲藏,而是因为我们即将进行的,是一场更高层次的朝圣!一场连神只都未曾预见的大胆之举!”
他走到全息星图前,指向那个最终的目的地——格里芬四号。
“你们以为,我们去这个不起眼的工业世界,是为了什么?掠夺?屠杀?”
夜瑠的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微笑。
“肤浅!那是凡夫俗子的混沌之道!我们所追寻的,是变化的本质!”
“万变之主最钟爱的是什么?是变数!是惊喜!是秩序的崩坏,是逻辑的断裂!在混沌的老巢里制造混沌,那不过是往大海里倒一杯水,毫无意义!”
“而我们,要去秩序最严谨,逻辑最森严,一切都遵循发条般冰冷规则的地方——一个机械教的铸造世界!去那里,取走一枚最关键的齿轮!我们将用帝皇的逻辑,来颠覆帝皇的秩序!用机械教的教条,来亵渎他们的伪神!这才是献给万变之主最完美的祭品!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一次计算到毫秒的亵渎!”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性,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这些混沌星际战士的心坎上。他们习惯了直来直去的毁灭与杀戮,夜瑠描绘的这种“艺术性”的颠覆,让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与兴奋。
格雷维克第一个单膝跪地,声音狂热:“主人所言,即是变化之真意!我等愿为主人献上一切,去摘取那枚命运的齿轮!”
“我等愿为主人效死!”其余战士也纷纷跪下,高声呼喊。
夜瑠满意地点点头。
他没有说谎,只是换了一种他们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来陈述。去取一件能影响帝皇决策的“钥匙”,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就是取走一枚命运的齿轮么?
至于这枚齿轮最终是献给奸奇,还是用来撬动他自己的未来,那解释权,可就在他手里了。
“很好。”夜瑠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博尔兹,通告全舰队,我们的征途已经开始。”
“出发。”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隐匿在星云中的熵蚀战帮舰队,引擎重新发出低沉的咆哮。
一艘艘经过伪装和改造的战舰,悄无声息地滑出星云,在广袤无垠的黑暗中,拉出一条通往未知的航线。
夜瑠站在舷窗前,望着飞速倒退的星辰,心中一片澄明。
棋盘已定。
而他,是第一个落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