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瑠那份看似随意的研究成果，如一滴墨水落入了熵蚀战帮这潭浑水中，迅速晕染开来。
马拉克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位前任首席智库，现任监视专员，在研究了那几张羊皮纸一整晚后，第二天眼圈发黑，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他看夜瑠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怨毒恐惧，反而多了一丝“你小子有点东西，但不多，让我看看”的审视。
营地里开始流传起一些关于灵能编译捷径的私语。那些渴望力量却又天赋平平的混沌阿斯塔特们，开始用各种方式向马拉克旁敲侧击。
对此，夜瑠无动于衷。
这帮老铁，主打一个听劝。只要你说能走捷径，他们连悬崖都敢往下跳。
他只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智库帐篷里，将心神完全沉浸在那份从历史切片中复制出的数据烙印中。
经过秩序薪火的强制线性叙事编译后，那片混乱的信息之海已经被梳理成了一条相对清晰的时间线。
夜瑠如同在看一部第一人称视角的史诗级悲剧电影，主角正是那位红巨人之王，马格努斯。
他看到了普罗斯佩罗的燃烧，看到了千子军团的绝望，更看到了在那绝望背后，一只无形的大手，巧妙地拨动着每一根命运的丝线。
起初夜瑠只以为奸奇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战绩，秀肌肉。
但随着他将更多的细节拼凑在一起——这次看似寻常的回收任务、卡洛斯战帮诡异的行动路线、以及那份恰好落到自己手里的历史切片……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在他心中缓缓成型。
熵蚀战帮的每一次劫掠，每一次屠杀，都不是随机的。
他们去夺取某个被遗忘的灵能圣物，去刺杀某个不起眼的帝国官员，去污染某颗星球的灵脉……
这些行动看似毫无关联，但当夜瑠将它们放在更宏大的时间尺度上，与他记忆中即将到来的大叛乱进行比对时，他发现这些事件，恰似一颗颗被精准放置的棋子。
它们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某些关键节点的概率。
可能是一份重要的情报晚了三天抵达泰拉。
可能是一位忠诚的星际战士指挥官，因为后勤补给被劫而错过了一场关键战役。
也可能，是某个基因原体，在某个本该平静的下午，听到了一句不该听到的亚空间的低语。
奸奇，这位万变之主，正在下一盘大棋。
他利用卡洛斯这样的战帮，执行着无数看似微不足道的任务，其最终目的，却是要撬动整个银河的命运，为那场席卷人类帝国的风暴——荷鲁斯之乱，进行最终的铺垫预演。
夜瑠，或者说索拉里斯，就是这盘大棋中，一颗被临时激活的棋子。
意识到这一点，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就像冰冷的海水，缓缓淹没了他的灵魂。
他以为自己摆脱了系统，获得了自由，以为自己凭借智慧在混沌的牌局上赢得了一席之地。
到头来，他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棋盘。
他的每一次胜利，每一次顿悟，都可能在奸奇的计算之内。
就在夜瑠心神激荡之际，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兀地降临。
帐篷内的光线没有变化，空气没有流动，但整个空间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角落里打盹的马拉克身形凝固，帐篷外喧嚣的嘶吼声也消失不见。
时空，被扭曲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那声音不分男女，不辨老幼，却蕴含着宇宙诞生之初的古老。
“看懂了吗，我的小变数？”
夜瑠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奸奇。
说曹操曹操到，还是个降维打击版的。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那么一点点。知道举一反三，而不是只盯着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
那声音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玩味。
“我的布局，是不是很美？犹如宇宙星辰的运转，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遥遥领先，不是吗？”
夜瑠心中一沉，这老六，还自己玩上梗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全力运转虚空之心，试图抵御这种来自神只的直接精神干涉。然而他的抵抗，在对方眼中，恰似一只蚂蚁在撼动大象。
“别紧张。”奸奇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我不是来抹除你的。恰恰相反，我喜欢你这样的变数。一成不变的命运，多无聊啊。”
“你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一种……更高效的编译方式。”
夜瑠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他在灵能决斗中展现出的法则编译，被奸奇捕捉到了。
“所以，为了奖励你的小聪明，我决定给你一个真正的舞台。”
奸奇的意志，好比潮水般退去了一部分，让夜瑠得以喘息。
一副新的星图，直接烙印在了夜瑠的脑海中。那是一个被浓厚星云笼罩的星域，星图的中央，标注着一座由血肉钢铁混合而成的巨大要塞。
“钢铁之颅，恐虐信徒的堡垒。”
奸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那座要塞的最深处，藏着一件东西，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信物。”
“我要你去，把它拿回来。”
夜瑠的脑子飞速运转。
渗透一个由其他邪神势力控制的要塞？还是恐虐这种一言不合就开片的疯子们的老巢？这任务的死亡率，怕不是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你人还怪好的嘞，直接给我上最高强度。
夜瑠在心中疯狂吐槽。
“这不只是一个任务，索拉里斯。”奸奇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这是一份邀请。向我证明，你这个变数，有资格站在我的棋盘上，而不是被随意地碾碎。”
“成功了，你将获得难以想象的知识作为奖赏。失败了……”
奸奇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所蕴含的恐怖，远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来得强烈。
话音落下，周围凝固的时空恢复了流动。
马拉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夜瑠静静地站在原地，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他的灵魂深处，却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被操控的无力感还未散去，但一种更加炽烈的火焰，已从那无力感的灰烬中轰然燃起。
棋子？
是的，他现在是。
但谁说棋子就不能掀翻棋盘？谁说棋子就不能反过来，吃掉那个自以为是的棋手？
奸奇以为这是他设下的新考题？
不。
从现在开始，我才是出题人。
夜瑠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尽数收敛于虚空之心的最深处。他转身，大步走出智库帐篷，径直走向营地中央那座骸骨王座。
卡洛斯似乎早已在等待他，那双燃烧着灵能火焰的眼睛，透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熵蚀之主。”夜瑠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我需要战帮最精锐的潜行小队，以及……一份一份关于钢铁之颅要塞的，所有情报。”
卡洛斯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阴影将夜瑠完全笼罩。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