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芳菲院里燃起点点星火。
芳菲院的西厢房内,柳锦书躺在榻上,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她不敢动分毫,稍微一动,那肌肤摩擦的疼痛让她钻心刺骨。
身上那些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已经没有一点好肉。
柳氏坐在她榻前,又气又怒的拿着药膏,给她擦拭着背上的那些伤痕。
原本黑色的抓痕已经慢慢结痂,军棍留下的痕迹却是血红带紫的一片。
柳氏将药膏轻轻敷在她后背上,那药膏冰冰凉凉的,刚触碰到柳锦书的伤口,柳锦书就疼得尖叫出声。
“母亲……疼。”
柳氏面无表情,将手中药膏放下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我要说多少遍,不能叫我母亲,你听不懂人话?”
柳锦书抿着薄唇,抬头看向柳氏,有些委屈道:“在你心中,她比我更重要对不对?女儿如今所受的这些苦,全是替她受的。”
“若非你让女儿模仿她的一言一行,穿衣风格和妆面发髻,我怎会被齐王那般对待。”
“我不想嫁齐王,齐王真恶心,姑母……女儿不想去齐王府。”
柳锦书痛苦的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她与齐王在晏宁长公主府发生一切,只觉得恶心又反胃。
齐王生得精致俊俏,面上是个清风朗月之人,怎么在行夫妻之事时却那般粗鲁,让她觉得恐惧。
柳氏放下手中药膏,冷眼瞧了她一眼,冷声道:“由不得你。”
“我就不应该让你回燕京,让你回燕京就是我最大的错误。”
“若非齐王,你以为你能活过今日?我让你跟在那狐媚子身旁学她的一切,没让你偷诗。”
“你偷谁的诗不好,你要偷太上皇的,如今柳氏一族男丁不得入仕,我会被父兄如何看待?”
柳氏气不打一处来,她看着床上满身伤痕的柳锦书又心疼,又气恼。
柳锦书伸手轻轻扯了扯她衣袖,委屈道:“母……姑母这能怪我吗?我怎么知道那诗是太上皇的,分明就是苏玉衡设计了女儿。”
“姑母……”柳锦书说着,开始朝着柳氏撒娇,可柳氏依旧面不改色。
她是清楚,此事并非苏玉衡的错,苏玉衡并不知道柳锦书会偷诗。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何苏玉衡好端端的会读太上皇的诗集,难不成就那么巧?
柳氏一把甩开柳锦书扯着自己的衣衫,说道:“此事与她有什么关系?今日你祖母要将你赶出府,她还跪在地上给你求情,为你说好话。”
柳氏唇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她也真是个蠢货,不知道你回燕京意味着什么?”
“母亲。”柳锦书再度开口。
“你真打算将表姐嫁到雍州去?我雍州那哥哥可不是什么好人,还有花柳病呢。”
柳氏闭了闭眼,说道:“我也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熄了我父兄的怒火,更何况这小贱人还勾引砚秋,迟早要出事的。”
“再过些时日,我写信到雍州去让你表哥来侯府,到时候与老夫人商量先将她们婚事定了。”
榻上,柳锦书微微皱了皱眉,看向柳氏。
“姑母不是说,一年后清峰仙医下山,要将她祭奠给我们侯府吗?那她嫁去雍州,岂不是……”柳锦书的话在唇边戛然而止,下意识看向柳氏。
柳氏眼眸微沉,定定的看着厢房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祭奠自然要祭奠,不过另外寻法子。”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抹着药膏,给柳锦书擦身子,意味深长道:“若是她命苦,忍受不了柳家磋磨,活不过十七,反倒是柳家欠我们侯府的。”
柳氏说完,又剜了一些药膏给柳锦书涂上。
柳锦书似乎明白柳氏话中之意,便没有开口再问。
芳菲院的主厢房,苏玉衡在厢房里灭掉蜡烛后,便上榻休息。
柳氏如今不让她踏入苏砚秋院子里半步,她也得以空闲,专心自己的事情,也不用再去苏砚秋面前演戏。
后半夜,主厢房外的西北窗户外有了动静。
苏玉衡听到声音,立马睁开眼睛。
她翻身下床来,余光瞥见窗户外的一道人影。
“你是何人?”
话音落下,玲珑从窗户外钻进来,立马跪在她面前。
“小姐,是王爷让属下来的,说是怕小姐有危险特地让属下来保护小姐。”
苏玉衡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玲珑。
“到底是来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玲珑跪在地上,听到苏玉衡这般说,立马解释:“属下是暗卫,一般不会现身,只有小姐遇到危险奴婢便会出来。”
苏玉衡坐在榻上往玲珑身上扫视一眼。
玲珑一身黑衣,虽不算高挑,却十分敏锐机灵,身手也不凡。
她这个年纪就做了女暗卫,实属难得。
“我听说璃王殿下身边的人,来无影去无踪都是些难得之才,你既然是暗卫,能否你替我做一件事。”
玲珑抬眸看向苏玉衡:“小姐想要属下做什么事,属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爷说属下生是小姐的人,死就是小姐身边的鬼。”
玲珑的话苏玉衡低声笑起来:“霍荇之还当真会拿捏自己的属下,谁让你做鬼了。”
“江东第一公子的云公子你可识得?”苏玉衡问。
玲珑皱了皱眉,看向苏玉衡:“小姐说的,是江东第一美男云逸?”
苏玉衡点头:“对,就是他。”
玲珑道:“奴婢听人说过,这云公子生得绝色非凡,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如今人在虞州小姐找这云公子所为何事? ”
苏玉衡道:“我自然找云公子有要事。”
自然是用云公子骗财骗色。
她说着,从柜子里找出一封信递到玲珑手上:“你去虞州一趟,将这封信送到云公子手里,到时候他看到这封信定会来见我。”
玲珑拿了信,将信揣进自己衣襟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玲珑离开后,苏玉衡上榻睡觉。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她沉沉睡去,之后便进入一个悠长久远的梦境之中。
梦里,是她做鬼的那些年,所见到的事。
梦里,齐王登基,璃王失踪,秦王和瑞王出征途中被万箭穿心。
皇室血流成河。
苏砚秋手握从龙之功,让整个定北侯府门楣节节攀升,柳锦书做了皇后。
沈家妇孺死绝,一片荒凉。
“救我,救我。” 一道沙哑混沌的声音钻入耳膜。
苏玉衡在迷蒙的梦境中,看清楚一个男人。
男人约摸二十来岁,四肢被铁链紧紧锁着蓬头垢面。
他穿了一件泛白的囚衣,囚衣上血迹鲜红。
“救我。”
“你是谁?”苏玉衡在混沌之中问他。
男人声音沙哑呼吸微弱,用力吐出几个字:“沈庭洲。”
那沙哑的声音落下,就听到一阵尖锐凄烈的惨叫声在耳旁炸开。
“不要!”苏玉衡猛然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