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院静思斋外,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驱散了斋内残留的肃穆与压力。陆守拙手中紧握着那卷承载着“尚可”二字的文章,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苏文正教习落笔时的力道。识海中,“守”与“养”二星环的共鸣尚未完全平息,温润厚重的力量流淌不息,滋养着道基裂痕边缘那层凝实了许多的玄黄色光晕。道基虽未痊愈,但那份源自根基深处的稳固感,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力量。
文理关,终过!
然而,这份短暂的释然与欣喜,很快便被新的压力取代。苏文正教习留下的“三月之期”如同悬顶之剑,文理关只是第一道门槛。下一站,便是以刻薄、暴躁闻名于稷下学宫的徐教习,以及那项更考验实操与心力的器理关考核——炼制基础防御阵盘“小金刚罩”!
陆守拙没有过多停留,径直走向百工院方向。识海中守护星火的光芒稳定而凝练,支撑着他略显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伐。
踏入百工院范围,空气中弥漫的金属焦糊味、矿物粉尘气息以及隐约传来的叮当锤击声,便与文华院的清幽书卷气形成了鲜明对比。越靠近金火院,这股混杂着高温与力量的气息便愈发浓烈。
推开金火院厚重的大门,一股灼热的气浪瞬间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巨大的熔炉之口,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震耳欲聋的锤击声、熔炼金属的滋滋声、刻刀划过坚硬材料的嗤嗤声,还有弟子们呼喝、交流的嘈杂声浪,如同狂暴的交响乐,瞬间淹没了陆守拙的感官。
眼前是一片喧嚣而忙碌的景象:巨大的熔炉吞吐着赤红的火焰,映照着弟子们汗流浃背的身影;工作台上火花四溅,各种形态奇特的金属、矿石、半成品法器堆叠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金属味和某种奇异矿石燃烧后的硫磺气息。
陆守拙的目光越过这片喧嚣,径直投向金火院最深处那个熟悉的角落。徐教习依旧坐在他那张破旧的藤椅上,仿佛与这喧嚣隔绝。他面前温着一小炉赤红色的晶石溶液,细如发丝的刻刀在他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间移动,在赤炎晶上留下玄奥繁复的纹路,神情专注得近乎冷漠。
陆守拙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压下道基深处因环境刺激传来的细微不适感,稳步走到徐教习面前,恭敬行礼:“弟子陆守拙,奉苏文正教习之命,前来完成‘小金刚罩’炼制考核。”
刻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过了几息,徐教习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陆守拙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鄙夷?目光重点在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略显虚浮的气息上停留了片刻。
“哼。”一声冷哼从鼻腔里挤出,徐教习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手中的赤炎晶,沙哑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刻薄,“苏文正那老古板,净给老夫找麻烦。一个道基都快碎成渣的小子,还想炼器?炼个屁!别把老夫的炉子炸了就算烧高香!”
他随手一指旁边堆满各种边角料、废弃金属、刻废阵盘碎片的角落:“材料在那边废料筐里自己捡!刻刀架上有几把没人要的破烂,凑合用吧!工作台?”他头也不抬地朝墙角一处堆着废弃耐火砖和杂物的空地努了努嘴,“喏,那边墙角还有块空地,自己收拾!别指望老夫教你,老夫没空伺候病秧子!十天?哼,十天你能把阵纹刻出来不崩盘,老夫名字倒过来写!”
一连串的刻薄话语如同冰雹般砸下,毫不留情。周围的几个弟子听到动静,偷偷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显然对徐教习的脾气习以为常,看向陆守拙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同情或看好戏的意味。
陆守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眼神更加沉静。他早已领教过这位教习的“风格”,愤怒或辩解都毫无意义。他依言走向角落那个散发着杂乱气息的废料筐。
筐里堆满了各种废弃之物:扭曲变形的金属条、灵性驳杂的矿石碎块、刻着失败阵纹的阵盘碎片、甚至还有一些不明材质的焦黑残渣…散发着混乱的能量波动和腐朽气息。
陆守拙蹲下身,没有急于翻找。识海中,守护星火微微摇曳,稳定心神。与此同时,那新觉醒的“器理洞察”天赋悄然运转!在他眼中,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废料,其内部结构、能量节点、灵性分布都变得清晰可见,如同被解析的星图!
他需要一块适合做“小金刚罩”基座的金属。沉铁沉铁过于普通,且上次在沉铁上刻聚灵阵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他需要更坚韧一些的材料,但又不能太高级,否则以他目前的文气操控力和道基状况,难以驾驭其灵性。
手指在一块块冰冷的金属上拂过,感知着它们的“脉动”。一块通体黝黑、表面布满细密云纹、入手异常沉重的金属条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器理洞察”下,这块金属内部结构均匀紧密,如同被千锤百炼过,灵性节点虽微弱,但分布稳定有序,带着一股沉稳厚重的气息,仿佛能承载力量。
“黑云铁?”陆守拙认出了这种材料。比沉铁坚韧,灵性传导性稍好,是炼制基础防御法器的常用材料之一。虽然这块只是边角料,形状不规则,但核心部分足够切割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阵盘基座。更重要的是,其“稳”的特性,与他此刻需要沉淀的心境和可能不稳的文气输出隐隐契合。
“就它了。”他拿起这块黑云铁条,入手冰凉沉重。
接着,他走向靠墙的刻刀架。架子上挂着十几把形态各异的刻刀,有的刃口细如毫芒,闪烁着寒光;有的宽厚沉稳,刀身布满使用痕迹;有的弯曲如蛇,造型奇特。他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一把刃口略宽、刀身厚重、重心沉稳的玄铁刻刀上。这把刀看起来不够灵巧,甚至有些笨拙,但它的“稳”,契合他此刻需要对抗道基隐痛、力求每一刀都精准无误的需求。他伸手取下,入手沉甸甸的,刀柄冰凉。
最后,他走到徐教习所指的墙角。那里堆着些废弃的耐火砖、破损的工具和一些不知名的杂物。他默默地将杂物搬开,清理出一块勉强能放下一块砧板大小石板的地方,权当简陋的工作台。整个过程,徐教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陆守拙不存在,只有刻刀划过赤炎晶的细微嗤嗤声在角落回响。
陆守拙将黑云铁条固定在简陋的“工作台”上,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识海中,守护星火的光芒稳定下来,“理”之星环缓缓转动,将“小金刚罩”的基础阵纹结构清晰地映照出来——核心的金刚护体符阵、引导灵力的回路、激发节点,结构相对简单,却要求阵纹流畅、灵力运转稳定。
他拿起那柄厚重的玄铁刻刀,指尖文气流转,小心翼翼地注入刀身。刀尖亮起微弱的白光,光芒稳定,没有像上次在沉铁上那样忽明忽暗——这是心境沉静和道基在文理关淬炼后略有稳固的体现。
落刀!
嗤——
刀尖切入黑云铁表面。一股比沉铁更强的阻力传来,伴随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坚硬触感。陆守拙手腕沉稳,力道均匀,试图刻下第一道引导灵力回路的基线。
然而,就在刀锋深入金属的瞬间,异变陡生!
道基深处,那尚未完全弥合的裂痕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被无形的钢针狠狠扎了一下!他注入刻刀的文气瞬间一滞!
嗡!
刻刀上的白光剧烈闪烁,差点熄灭!刀尖下的黑云铁表面,原本流畅的刻痕猛地一歪,留下了一道丑陋的、深浅不一的豁口!更糟糕的是,由于文气输出不稳,刀锋蕴含的力量失衡,竟在豁口边缘崩开几片细小的金属碎屑!
失败了!第一刀就失败了!
陆守拙脸色一白,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立刻撤回文气,放下刻刀,大口喘息。道基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握着刻刀的手指微微颤抖。那豁口如同嘲讽般刺眼。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角落传来。徐教习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斜睨着他,浑浊的眼中满是嘲弄,“老夫说什么来着?道基不稳,文气如漏勺,还想玩刻刀?趁早滚回去躺着吧!别在这丢人现眼,浪费老夫的材料!”
刻薄的话语如同鞭子抽在心上。陆守拙咬紧牙关,没有去看徐教习,目光死死盯着黑云铁上那道失败的刻痕。守护星火在识海中剧烈摇曳,传递着不甘与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磐石般的坚守。
他明白,道基的创伤是客观存在的,每一次文气的精细输出都可能引发反噬。这“小金刚罩”的炼制,不仅是对炼器技艺的考核,更是对他能否在道基重创下,依旧保持对力量精准掌控的终极考验!
他闭上眼,强忍着道基的抽痛,心神沉入识海。“器理洞察”天赋再次开启,仔细“观察”着那道失败的刻痕。豁口的深度、崩裂的角度、文气失控瞬间的能量逸散轨迹…所有细节都清晰地映射出来。
“文气输出必须更平稳…落刀瞬间的力道要绝对均匀…道基的刺痛无法避免,但必须在刺痛袭来的瞬间,以更强的意志稳住心神,引导文气…”他心中默默总结着教训。
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眼,眼神中的动摇已经消失,只剩下更加沉凝的专注。他重新拿起刻刀,指尖文气再次流转,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翼翼,将心神分成两股:一股用于操控刻刀,感受金属的“脉动”;另一股则如同最警惕的哨兵,时刻关注着道基的动静,准备在剧痛袭来的瞬间,强行稳住文气的输出!
嗤——
刀尖再次落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金火院的喧嚣仿佛远去,只剩下刀锋划过金属的细微声响,以及陆守拙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守护星火的光芒,在识海深处,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燃烧着,照亮这艰难的第一步。器理关的征途,在刻薄与剧痛中,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