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烈的羞耻与冰冷的后怕瞬间攫住了荆钗!她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沾满敌人鲜血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下那股因力量暴涨而滋生的贪婪与暴戾。
“砰!”
她将手中那把沾满血污的短匕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斩断某种无形的枷锁。然后,她一言不发,如同鬼魅般跃下石阶,动作迅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她看也没看地上昏迷的苏窈和惊恐的阿沅,径直走向地窖入口处那扇被撞得摇摇欲坠的木门。
枯瘦却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手指,抓住一具死尸的脚踝,如同拖拽破麻袋般,将其粗暴地拖到地窖最深处一个堆满腐朽杂物的角落,重重扔下。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尸体撞击腐朽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她的动作机械而高效,如同在处理最肮脏的垃圾,唯有那紧抿的嘴唇和紧绷的下颌线,泄露着内心的剧烈翻腾。
做完这一切,她又找来几块巨大的、腐朽的石板,用肩膀死死顶住,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硬生生将地窖入口那扇破裂的木门从内部死死堵住!缝隙处,她扯下死士身上相对干净的衣物,混合着泥土和霉变的草屑,疯狂地塞填!直到最后一丝从外界透入的光线被彻底隔绝,整个地窖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浓重血腥与新生葱香的黑暗。
做完这一切,荆钗才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她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内心那场风暴带来的冲击。黑暗中,只有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孤狼,沉沉地望向墙角那盆黯淡的玉葱和草垛上气息奄奄的苏窈。
时间在死寂与血腥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沙…沙沙…”
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窸窣声再次响起!是墙角那盆玉葱!
在失去了最精华的顶尖后,在遭受了本源的重创后,那被掐断的葱尖断口处,两片蜷曲的子叶竟顽强地、极其缓慢地……再次向外舒展了一分!断口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纯净的翠绿光芒再次凝聚,如同泪水般,极其缓慢地……沁出了一滴比之前小了数倍、光芒也黯淡了许多的……翠绿液滴!
葱泪凝膏! 这是玉魄灵葱在重创后,凭借融入泥土深处的玉佩残力与自身不屈的意志,强行凝聚出的、最后的生命精华!
这滴“泪”,没有之前玉髓露那磅礴如朝阳的力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坚韧与悲悯。它颤巍巍地悬在断口,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生机。
阿沅一直死死盯着那盆葱,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滴新生的“泪”!巨大的惊喜让她忘记了恐惧!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最柔软的指腹,轻轻沾取了那滴冰凉的翠绿液滴。然后,她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飞快地爬回苏窈身边。
“姐姐!葱…葱又流泪了!”阿沅带着哭腔的欣喜低语,小心翼翼地将沾着液滴的指尖,凑近苏窈干裂惨白的唇瓣,轻轻涂抹上去。
翠绿的液滴接触到唇瓣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般渗入。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温和的清凉生机,如同初春最细韧的藤蔓,悄然钻入苏窈枯竭的识海,缠绕住她那点摇摇欲坠的暗金色意志核心。
“嗯……”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真实舒缓意味的呻吟从苏窈唇间溢出。她紧蹙的眉头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了一分,虽然依旧昏迷,但那丝微弱的气息,却如同被清泉滋润的游丝,变得……悠长、平稳了一分!如同狂风暴雨后,终于迎来了一丝宁静的缝隙。
阿沅看着姐姐的变化,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几分生气。她轻轻用袖子擦去姐姐嘴角的血迹,然后默默地、再次爬回那盆玉葱前,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一眨不眨地守护着那点新生的嫩绿。
黑暗中,荆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阿沅沾取“葱泪”的动作,看着苏窈气息的微弱变化,看着阿沅如同守护珍宝般蜷缩在葱盆前。冰冷的心防,如同被那滴微弱的“葱泪”彻底浸透、软化。
这女子…这玉葱…她们在重创之后,依旧在挣扎求生,甚至在自身难保之际,仍本能地“流”出了救命的“泪”……而她,方才竟只想着掠夺?
一股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荆钗胸中翻涌。是愧疚?是震撼?还是对那超越生死的坚韧与共生关系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