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万籁俱寂。澄园的书房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扭曲的暗影,如同蛰伏的鬼魅。
苏窈蜷在冰冷的床榻上,阿沅小小的身子紧紧依偎在她怀里,呼吸均匀绵长。白日里那碗带着“生”之清甜的藕泥,似乎终于抚平了小丫头深藏的惊悸。然而苏窈却睁着眼,毫无睡意。黑暗中,秦岳令牌传递来的血腥画面——那幽蓝闪烁的“天河砂”、那盖着珍馐司朱印的笺纸、那角落端敬皇贵妃的徽记——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搅,每一次闪回都带来刺骨的寒意。靖王那张冷峻的脸、荆钗毫无波澜的眼、皇帝深不可测的龙目……重重影像交织重叠,压得她几乎窒息。
就在她神经紧绷如满弓之弦,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掐入掌心旧伤,试图用痛楚强行驱逐纷乱杂念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击声,如同鬼爪挠在窗棂上,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苏窈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屏住呼吸,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无声地、缓慢地侧过头,目光如电般刺向声音来源的窗户。
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但那敲击声又响了一次,短促,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急促!
不是靖王!也不是荆钗!这节奏……
苏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挪开阿沅紧抓着她衣角的小手,如同影子般滑下床榻,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
她无声地挪到窗边,侧耳倾听。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
深吸一口气,苏窈猛地抬手,指尖用力,无声地推开一道狭窄的窗缝!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露水的腥气瞬间灌入!窗缝外,依旧是深沉的黑暗。然而,就在窗棂下方的阴影里,一个拳头大小、用深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静静地躺在那里。
苏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闪电般伸手将那东西捞了进来,反手“咔哒”一声轻响,迅速关严窗户,插上插销!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在绝境中锤炼出的敏捷。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低头看向手中的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夜露的湿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腥气!
她颤抖着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层层剥开那浸透了夜露的油布。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露出里面东西的真容时,苏窈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那是一个小小的、粗陶烧制的药罐!
罐身冰冷粗糙,沾满了湿冷的泥土,仿佛刚从地下挖出!
而罐口,赫然被一层已经凝固发黑、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血泥封得严严实实!
那刺鼻的血腥气,正是来自这层凝固的血封!
秦岳!这是他传递消息的方式!如此隐秘,如此……惨烈!这血封,分明是紧急情况下的最后手段!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苏窈强忍着翻腾的胃液和直冲喉头的腥甜,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抠开那层冰冷粘腻、令人作呕的血泥封口。罐口被打开,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密信或令牌,只有两样东西——
一小撮细如粉尘、闪烁着微弱幽蓝色泽的砂砾!与令牌意念碎片中那“天河砂”一模一样!只是量极少,如同死神的馈赠!
砂砾下,压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粗黄纸。纸面粗糙,上面没有墨迹,只有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潦草书写的三个字:
“莫信王!”
那暗红的字迹,蜿蜒扭曲,带着书写者濒死般的挣扎与刻骨的警告!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