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停下动作,看着石臼中那细腻如脂、散发着惊人清甜气息的藕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她成功了!在没有“青波”的情况下,凭借自身意志与食材的深度共鸣,她引动了莲藕最本源的“生”之清甜真意!
她小心地将藕泥盛入一只白瓷小碗。雪白的藕泥盛在细腻的白瓷中,更显纯净无瑕,那氤氲而出的清甜气息,仿佛凝聚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淡如薄雾的微光,在碗口萦绕不散。虽然远不如寿宴上“生生不息”那般引动天地生机的璀璨暗金灵光,但这层微光,却是她苏窈凭借自身意志、真正独立完成的第一步!是血契在心,道法自成的明证!
她用小银勺舀起一点,吹凉,递到阿沅嘴边:“来,阿沅尝尝。”
阿沅迫不及待地张口含住,小嘴吧嗒了几下,大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儿,含糊不清地叫道:“甜!好甜!凉凉的,滑滑的!阿沅心里……好舒服!” 小丫头脸上残留的惊惶不安,竟在这纯粹的清甜安抚下,消散了大半,露出了久违的、属于孩童的轻松笑容。
这笑容,比任何灵光都更珍贵!苏窈心中酸涩又温暖,轻轻抚摸着妹妹柔软的发顶。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落叶点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厨房门外。
荆钗瞬间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无声地退到一旁。
门外,一个穿着靖王府侍卫服饰、面容普通的年轻男子垂首而立,双手捧着一个盖着明黄锦缎的托盘,声音平板无波:“苏姑娘,王爷命属下送来御膳房‘珍馐司’拟定的、十日后‘赏菊宴’的食单初稿,以及……太后娘娘近半年来所用汤药的脉案抄录。王爷吩咐,请姑娘务必仔细斟酌,三日内,需将您为太后调养所拟的药膳方子,连同对此食单的见解,一并呈上。”
珍馐司!
那三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毒蛇,再次噬咬上苏窈的心头!
她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刺向那侍卫手中的托盘。明黄色的锦缎下,掩盖的绝不仅仅是一份食单和脉案,而是靖王棋局的下一步落子,更是秦岳警告中那深不可测的陷阱入口!
侍卫将托盘轻轻放在厨房门口的石阶上,再次躬身:“王爷还说,赏菊宴,陛下与太后均会亲临。此宴……不容有失。” 说完,他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枫林深处,消失不见。
厨房内,只剩下石臼残留的淡淡清甜气息,和那托盘上明黄锦缎刺目的颜色。
苏窈缓缓走到门口,蹲下身,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锦缎。她掀开一角。
食单用的是一等雪浪笺,墨迹清晰工整,罗列着数十道极尽奢华的菜名:蟹酿橙、菊花暖锅、玉髓羹、金齑玉鲙……每一道都透着皇家的富贵与秋日的时令。然而,苏窈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食单末尾,那方小小的、带着独特缠枝莲纹的朱红印鉴上——
珍馐司 核准。
冰冷,妖异,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森然感。
她再翻开那叠厚厚的脉案抄录。太后的病情远比外界传闻的更加沉疴难起,脉象虚浮紊乱,五脏皆衰,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那些御医开出的方子,多是名贵大补之物,却往往药性猛烈,君臣佐使之间透着一种急于求成、甚至……相互冲撞的混乱!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席卷了苏窈的四肢百骸!太后的病……御医的方……珍馐司核准的食单……这看似寻常的宫廷流程背后,是否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借药石与膳食,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太后本已微弱的生机?!
靖王让她看这些,是要她找出这只黑手?还是要她……成为这盘棋中,更危险的一枚棋子?
她猛地合上脉案,指尖冰冷。目光落回厨房内,那碗被她赋予了“生”之清甜真意的藕泥,在清冷的晨光中,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光晕。
一边是阿沅吃藕泥时满足的笑容,一边是珍馐司那方冰冷妖异的朱红印鉴。
一边是新生之“道”的微光初绽,一边是深宫之中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苏窈缓缓站起身,晨光勾勒出她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背影。她将那份沉重的食单和脉案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澄园的药香里,无声的硝烟已然弥漫。她的战场,就在这灶台方寸之间,而敌人,却隐藏在深不可测的宫闱阴影之中。
她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荆钗,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荆钗姑娘,烦请备纸墨。”
“另外,今日午膳,我想为阿沅做一道‘莲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