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烙印下来。片刻后,窗缝后那张冷峻的面孔无声地向后退去,融入浓稠的黑暗之中。窗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无声地重新合拢。
最后一丝带着压迫感的气息也消失了。
窗外,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远处更夫那飘渺空洞的梆子声。
苏窈僵立在原地,手中的油灯依旧举着,灯焰却因她无法抑制的微颤而剧烈晃动,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巨大阴影。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冰凉粘腻。胸腔里翻江倒海,白日里被帝王威压震伤的内腑此刻灼痛难当,喉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
“噗!” 一口暗红的淤血猛地喷溅在冰冷的窗棂上,如同点点凄厉的寒梅。
她踉跄一步,连忙用袖子死死捂住嘴,压抑住剧烈的咳嗽,生怕惊醒了床上的阿沅。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她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
袖中,那枚饕餮令牌安静了下来,但残留的冰冷意念和那三个森然的字眼——“珍馐司”——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
靖王的棋局,秦岳的警告,皇帝的忌惮,庆阳侯的恨意……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未知的“珍馐司”!
一张比庆阳府泥塘更加凶险、更加深不见底的巨网,已经将她牢牢罩住!每一步,都可能是粉身碎骨!
苏窈缓缓抬起手,看着袖口沾染的暗红血迹,又看看窗棂上那点点刺目的寒梅。眼中那因靖王承诺而短暂燃起的决绝火焰,此刻已被冰冷的警醒和更深的幽暗取代。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回床边。阿沅依旧在睡梦中蹙着眉,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苏窈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妹妹紧蹙的眉心,仿佛要熨平那深藏的不安。她的动作温柔至极,然而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那里,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
她慢慢躺下,将阿沅小小的、带着温暖体温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妹妹身上淡淡的奶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光。
窗外,京城沉沉的夜色无边无际,如同蛰伏的巨兽。
苏窈闭上眼,掌心再次用力,指甲深深陷入白日里在金殿磕破、又被她反复撕裂的伤口。尖锐的痛楚混合着血腥气,如同淬毒的钢针,刺入她紧绷的神经。
失磨非失道。
血契在心,不在器。
京城……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落子。
珍馐司……秦岳……靖王……
阿沅……
纷乱的念头在冰冷的意志下被强行梳理、压制。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需要在这绝境中,找到属于她苏窈的……新的“道”!
黑暗中,苏窈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冰冷、沉静,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无声地、一字一句地,在心底刻下誓言:
活下去。
护住阿沅。
揪出真凶。
无论是谁……挡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