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毒妇!”萧将军气血攻心,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此时,珞鸢对那魔族信使使了个眼色。信使立刻心领神会,夸张地大叫一声:“不好!有埋伏!”他转身就跑,在经过萧将军身边时,故意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哎呀”一声,手中的密信“不慎”脱手飞出,正好落在萧将军的脚边。
几乎是同一瞬间,“轰”的一声巨响,别院的大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无数火把瞬间点亮了整个院落,明晃晃的火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安远侯带着大批京城卫戍,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看到的,是一幅堪称完美的“人赃并\"获”图。
娇弱无助的凝夫人受惊之下,花容失色地跌坐在地,泪眼婆娑。
凶神恶煞的前任大将军萧鸿,手持利剑,怒发冲冠。
而在他与“受害者”之间,一封拆开的、散发着墨香的信纸,静静躺在地上。信纸上,那“通敌叛国”的字迹,和末尾那个刺眼的、属于萧将军本人的私人印信,在火光下清晰无比。
安远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将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萧鸿!你……你竟真的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将军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捡起了那封信。他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印章,再看看不远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珞鸢,和她身后那群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士”,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初时很低,而后越来越大,带着无尽的苍凉与绝望,回荡在这座为他精心布置的坟墓里。
他输了,从他动了那份自以为是的善心开始,就输得一败涂地。
“拿下!”
冰冷的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那重量,仿佛压垮了他最后的脊梁。他没有反抗,任由士兵将他粗暴地押走。在被推出院门的那一刻,他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珞鸢。
那一眼,再无爱恨,只余下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
魔宫,玄苍的专属训练场。
这里的空气永远是冰冷的,带着万年积雪的清冽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宁念一个人。
她悬浮在半空中,双目紧闭。一团团黑紫色的魔焰在她周身环绕、跳跃,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
大总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场边,他躬身垂首,声音平稳地汇报:“主上,人界传来消息。前任大将军萧鸿,罪名坐实,三日后午门问斩。其家产尽数抄没,萧氏一族,夺爵除名,永不录用。”
环绕在宁念周身的魔焰,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其中一朵火焰,仿佛失去了控制,骤然暴涨,又瞬间熄灭。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一切恢复如常。宁念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听到的,不过是风吹过殿角的声响。
站在阴影中的玄苍,将她那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他薄情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 ?的弧度,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预料之中的、近乎满意的了然。
他缓步走出阴影,巨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停在宁念不远处。
“看。”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空旷的训练场里激起阵阵回音。
“这就是你曾经交付真心,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托的人类。”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愚蠢、善变、不堪一击。他们的忠诚和爱意,比阳光下的露珠消散得更快。”
他的话,不是为了刺痛她,更像是一种冷静的剖析,将她过去所珍视的一切,血淋淋地撕开,让她看清里面腐朽的本质。
宁念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深邃得如同魔域的夜空,看不见一丝波澜。她没有去看玄苍,而是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跃动的魔焰。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个极浅的笑,带着一丝自嘲,和彻底的冰冷。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的确,不堪一击。”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掌心的魔焰陡然暴涨,化作一条狰狞的黑色火龙,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咆哮着冲向远处的精金靶子。只听一声巨响,那足以抵挡千军万马冲击的靶子,在黑色龙炎的吞噬下,瞬间化为一滩扭曲的铁水,最终归于虚无。
天牢的尽头,阴暗,潮湿,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萧将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用尽最后的心力,咬破指尖,在肮脏的囚衣内衬上,用鲜血写下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一个还记得他恩情的年轻狱卒,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件血衣藏在食盒的夹层里带了出去,快马加鞭,送往遥远的北境。
三日后,午门。
人潮汹涌,百姓们争相前来,观看这个通敌叛国的大罪人如何伏法。咒骂声、唾弃声,混杂着被扔上刑台的烂菜叶,淹没了曾经的英雄。
萧将军身负重枷,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他没有理会周遭的一切,只是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望向魔域的方向。
那里,有他一生戎马的荣耀,有他犯下大错的悔恨,也有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女孩。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可惜,没有如果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竟是解脱的平静。
屠刀落下,血溅三尺。
一代名将,就此落幕。他的死,在繁华的京都,不过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又一个谈资,很快,便被新的奇闻异事所取代。
魔宫。
宁念收回了所有的魔力,静静地从半空中落下。她练完了今日所有的法术,感觉体内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与强大。
她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白皙修长,此刻却仿佛沾染了看不见的血污与尘埃。是萧鸿的血,是过去那些愚蠢记忆的尘埃。
她转身,看向一直等在一旁的玄苍,平静地说:“我的手,脏了。”
玄苍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走来。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方洁白如雪的丝帕。那丝帕不知是何材质,入手冰凉,却又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执起她的一只手。他的指尖很冷,带着雪山之巅的寒意,触碰到她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然后,他开始无比仔细地,擦拭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仿佛他擦拭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件稀世的珍宝。从指尖到指缝,再到掌心,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用那方洁白的丝帕,轻柔地、不厌其烦地擦拭过。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微微垂下的脸。
直到他认为已经完全洁净,才将那方其实并未沾染任何污渍的丝帕随手丢弃,仿佛它已经完成了自己唯一的使命。
他抬起手,用冰凉的指腹,轻轻拂过她还有些怔忪的脸颊,声音低沉而霸道,如同烙印一般,刻进她的灵魂深处。
“本尊的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永远不会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