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淳逃了。押送的官差说是意外,可她绝不相信。
蒙骜那边也迟迟没有动静。她派去的人回报,说蒙骜似乎提前有了防备,将西山大营的防务重新布置得如铁桶一般,让她们根本无从下手。
两个计划,接连落空。
这绝不是巧合。人间那些蠢笨的凡人,不可能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暗中出手。而能用这种悄无声息、又精准无比的方式,破坏她精心布置的计划的,放眼三界,除了那位至高无上的魔君,还能有谁?
玄苍!
那个念头一出现,就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珞鸢的心脏。
他不仅没有厌弃那个凡人女子,厌弃她身上那股肮脏的人味儿,反而……亲自出手,庇护她在人间的那些“余孽”!
凭什么?!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卑微的、脆弱的、随时会死的凡人!
强烈的嫉妒与危机感,如同无数条毒蛇,疯狂啃噬着珞鸢的心脏和理智。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玄苍的心,被那个凡人一点一点地占据。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
既然魔君被美色蒙蔽了双眼,那她就去找另一个人。
一个……急于建功立业,又对“魔女”恨之入骨,最好还有点愚蠢的人。
珞鸢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个完美的人选浮现在她脑海。
她决定,兵行险着。
萧景云的将军府邸,灯火通明。
深夜,他依旧在书房中,对着北境的防务图凝神思索。忽然,窗外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窗棂作响。一股奇异的、带着圣洁之感的冷香,随着风飘入了书房。
这香味,不似凡间任何一种花香,闻之令人心神宁静,却又透着一丝非人的高傲。
萧景云瞬间警觉,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剑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只见书房中央,空气如同水波般扭曲起来,无数金色的光点凭空出现,汇聚,旋转,渐渐地,凝聚成一个华美而庄严的女性幻象。
那女子身着九天华服,衣袂上流淌着月光般的清辉,周身环绕着圣洁的光晕,面容慈悲而威严,美得不似真人,令人不敢直视。
“凡人将军,萧景云。”
幻象开口,声音空灵而神圣,仿佛来自天外云端,在大殿中引起阵阵回响。
萧景云被这神迹般的景象震慑在原地,但他毕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领,心性远比常人坚定。他没有像常人一样立刻跪拜,而是稳稳站着,沉声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吾乃九天神女,奉天帝之命,下凡助你铲除魔孽。”珞鸢伪装的“神女”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神性,“那魔女宁念,乃是祸乱人间的根源。其党羽遍布朝野,而蒙骜,便是她在军中埋下的最大内应。”
萧景云心头猛地一震。
蒙骜将军?那个战功赫赫,曾数次救他父亲于危难,忠君爱国了一辈子的老将,会是魔女的内应?这怎么可能!
“神女”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悯:“魔孽狡诈,最善于伪装。蒙骜以忠臣面目示人,实则早已被魔气侵蚀,沦为魔头的爪牙。你若不信,三日之内,他为掩盖罪行,必有异动。”
她的言语凿凿,仿佛已经洞悉了未来的一切。
接着,她素手一挥,一根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一颗血色晶石的短杵,凭空出现在萧景云面前,悬浮在空中,散发着阵阵令人心悸的寒意。
“此乃‘降魔杵’,是吾感念你除魔之心,特赐予你的神器。若蒙骜冥顽不灵,你可用此物对付他。它能破除一切魔气伪装,让他当众显出原形。”
萧景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所谓的“降魔杵”上,眉头却越皱越紧。
身为顶尖的武将,他对兵器和煞气有着天生的、野兽般的直觉。这根短杵,虽然被“神女”口中神圣的光环所包裹,但其本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是一种让他心神不宁的阴冷与邪异。那上面缠绕的,不是神圣的正气,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怨念与杀戮之气。
这不像是神器,反倒更像是……某种至邪的魔器。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从魔器上移开,落在了“神女”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幻象庄严,言语神圣。可就在刚才,当她提到“宁念”这个名字时,萧景云清楚地捕捉到,她那双故作慈悲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怨毒与刻骨的占有欲。
那种恨意,太过私人,太过歇斯底里,完全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对一个凡间魔女的俯视与审判。那更像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不共戴天的嫉妒与仇恨。
萧景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被尘封了许久的画面。
那是他还是个半大少年时,跟着父亲入宫赴宴。在御花园的一角,他曾远远见过,那个总是跟在医官宁夫人身后的小女孩。她总是低着头,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装药草的小布包,偶尔抬头看人,眼神也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那样一个安静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女,怎么会是翻天覆地的魔女?
还有蒙骜将军。他与父亲是生死之交,萧景云几乎是听着蒙将军的战功故事长大的。那是一个可以将家国荣誉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铁血军人。说他通敌,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位自称“神女”的存在,对宁念和蒙骜的指控,充满了强烈的个人情绪,那种急切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们彻底抹杀的姿态,不像是替天行道,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的私人报复。
怀疑的种子,第一次在萧景云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