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人类。”魔将的声音里满是厌恶,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侮辱。
宁念的嘴唇动了动,双腿在发软,却没有让开。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那孩子无助的哭声,让她想起了某些早已被她强行尘封的、关于“弱小”和“保护”的记忆。
就在那魔将的耐心即将耗尽,手甲上开始泛起黑色魔气时,一个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从主位传来。
“算了。”
是玄苍。
他甚至没有朝这边看一眼,只是姿态闲适地放下了手中的白骨杯。但这两个字,却比任何严厉的命令都更有分量。
那位魔将脸上的杀意和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他恭敬无比地朝着玄苍的方向深深一躬身,然后狠狠地瞪了宁念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有不甘,有忌惮,最终还是退回了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危机解除了。
宁念全身脱力,几乎站不稳。她扶着那个还在发抖的小魔崽站起来,又将手中的布巾塞给了他,示意他擦干眼泪。小魔崽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那双红色的眼睛里,除了恐惧,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东西。他抓过布巾,一溜烟地跑掉了。
宁念缓缓走回了属于自己的角落,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她悄悄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主位的方向。
这一次,玄苍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幽深难测,像亘古不变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她觉得,自己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似乎在奇怪,为什么她会做出那样的事。
她赶紧低下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这场荒诞的“野餐”并没有再发生什么大事,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悄然结束了。
魔族们散去,园林恢复了往日的阴森。宁念一个人收拾着残局,心里却不像来时那样充满绝望的死寂。
这场闹剧般的“团建”,像投入死水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微小,却实实在在地荡起了一圈涟漪。它让她暂时忘却了恐惧,让她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做了一件属于“宁念”自己的事,而不是“魔尊的所有物”。
夜色更深,魔宫主殿之上。
血影无声地现身,单膝跪地:“尊上,几位长老对今日之事颇有微词,认为……有损魔族威严,让一个人族女子如此放肆。”
玄苍靠在巨大的黑晶王座上,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哒、哒、哒的声响。整个大殿都随着这个节律,陷入一种莫名的沉寂。
“威严,不是靠一场宴会来维持的。”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听不出情绪。
他停下敲击,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那烤蘑菇的味道其实很古怪,带着一股土腥气,但并不难吃。更重要的是,那是她小心翼翼挑选,又笨拙地指导魔厨做出来的东西,带着一股……傻气的认真。
还有她护住那个幼崽的样子。像一只明明自己都在发抖,却还要不自量力地张开翅膀去保护雏鸟的傻鸟。愚蠢,却又……鲜活。
“黑昙花,有何异动?”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转变。
血影躬身,声音里有一丝迟疑:“并无。她体内的气息很平稳,甚至比前几日还要……舒缓一些。似乎……今日心情的放松,对气息的稳定有益。”
“嗯。”玄苍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闭上眼。那份源自“七彩琉璃晶石”的调查仍在继续,那个牵扯到上古秘辛的秘密,还藏在更深的迷雾里。宁念的特殊体质与灵魂,因为这次荒唐的“野餐”,恐怕会引来更多有心之人的关注。
他亲手将她置于风口浪尖,却又鬼使神差地,允许她在这片惊涛骇浪中,开辟出了一小片属于她自己的、荒唐可笑的避风港。
他本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冷眼看着实验对象的所有反应。可不知从何时起,他这个观察者,似乎也开始被这小小的实验对象所牵动,甚至……亲自下场,改变了实验的环境变量。
这感觉,新奇,且危险。
玄苍的唇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