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念正凝神打量着一株开着层层叠叠墨色花瓣、花蕊却形如数条细小蛇信的怪异植物时,身后陡然传来一阵低沉而粗重的喘息,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威胁意味的嘶吼。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血液瞬间凝固。
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宁念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只外形狰狞无比的魔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不远处。它约莫半人高,却异常壮硕,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坚硬鳞甲,如同穿了一身天然的铠甲。
一颗硕大的头颅上,独角峥嵘,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一双血红的、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暴戾与饥饿。
它咧着布满利齿的巨吻,黏稠的涎水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落在暗红的石子地上,竟腐蚀出“滋滋”的轻响和袅袅青烟。那股属于低阶魔兽特有的凶煞之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宁念几欲作呕。
“呃……嗬嗬……”魔兽喉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噜声,四肢微微伏低,肌肉贲张,显然是将她当成了送上门来的美味点心,下一瞬便要扑将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宁念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逃跑,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前世深宅大院,她见过的最凶恶的也不过是争风吃醋的妇人恶毒的眼神和背后捅来的软刀子,何曾亲眼见过如此凶残暴戾、择人而噬的活物!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真切地笼罩着她。
就在那魔兽即将发起攻击的千钧一发之际,宁念那因极度恐惧而几乎停摆的大脑中,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前世在后宅,为了在嫡母与诸多姐妹的夹缝中求生存,她被迫学着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也曾偷偷观察过府里那些被下人牵着的狼犬,它们在面对某些特定的事物或人时,会表现出明显的畏惧或回避。
这只魔兽虽然凶残,但它的目光,在锁定她的同时,似乎不经意地、极为快速地瞟了一眼她身侧不远处——那里,生长着一丛约莫半人高、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叶片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矮草,正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极为特殊的淡淡腐臭味。
难道……那种草,是它忌惮的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宁念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她不及细想这猜测是否准确,求生的本能已经驱使着她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几乎是连滚带爬,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向那丛暗紫色的矮草扑了过去,将自己瘦弱的身体完全躲藏在了那片诡异的草丛之后。
同时,她紧紧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努力收敛自己身上属于人类的、可能会进一步刺激到魔兽的气息。
尖利的草叶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脸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那只正欲扑出的魔兽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了一下,停下了前冲的动作。它在原地焦躁地踱了几步,粗壮的尾巴不安地甩动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丛暗紫色的矮草,喉咙里发出阵阵威胁性的低吼,但先前那股势在必得的凶焰,却明显减弱了几分,甚至……透出了一丝不易察察的忌惮与犹豫。
它又对着草丛咆哮了几声,似乎在发泄着不甘,但终究没有再上前。徘徊片刻后,它不情不愿地掉转布满鳞甲的头颅,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消失在了花园深处,浓郁的腥臭魔气也随之渐渐淡去。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消失,宁念才浑身脱力地软倒在地,背心紧紧贴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让她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的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侥幸,纯属侥幸。
但这次九死一生的遭遇,也让她更加清醒而深刻地认识到,这座看似华丽的魔宫,实则步步荆棘,危机四伏。她就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羔羊,随时都可能被撕得粉身碎骨。
此后不久,负责给她送餐的魔侍也开始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她们的本色。
大约是见她被困在这幽篁殿深处,接连数日都不见魔尊大人驾临“恩宠”,便私下里认定她不过是个失了新鲜感、随时可能像垃圾一样被丢弃的卑贱人族。
在这些早已习惯了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魔侍眼中,一个失势的人族女子,连蝼蚁都不如。
于是,送来的食物,便一次比一次不堪入目。
要么是冰冷坚硬、仿佛在哪个角落里放置了数日之久、硌得牙齿生疼的粗劣糕点,上面甚至带着些许霉点;要么就是用不知名的魔兽碎肉胡乱炖煮而成、散发着一股古怪腥膻异味的糊状物,颜色暗沉,令人作呕。
这日午时,一名颧骨高耸、生着一对三角眼的魔侍,将手中的食盒“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宁念面前的矮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瞥了宁念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讥讽,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宁念的目光落在食盘中那几块黑乎乎、散发着明显馊味的“食物”上,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连日来的惊惧、不安与刻意的忍饥挨饿,早已让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此刻闻到这股味道,更是让她头晕眼花。
她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勃然大怒,也没有哭闹哀求,只是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一双原本清澈的杏眸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却又带着一丝令人不敢逼视的平静,静静地看向那名趾高气扬的魔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