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耶律雅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打破。
那抹骇人的青紫正从她脸上缓慢褪去,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眼睫微颤,分明是有了生机。
耶律洪呆呆地看着床榻上的妹妹,方才的暴怒和绝望还残留在脸上,此刻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怕所取代。
他猛地回头,看向苏晚,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情绪复杂得如同翻腾的草原风云。
苏晚收回最后一根银针,指尖微微有些颤抖,那是内力消耗过度的迹象。
她面色平静,只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公主殿下体内的奇毒暂时被压制住了,但毒性霸道,已侵入心脉,
若想彻底清除,还需要后续精心调理,以及……对症的解药。”
她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解药?”耶律洪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上前一步,眼神急切,“你有解药?”
苏晚摇了摇头。
“此毒并非中原之物,解药……恐怕也非寻常之品。
臣女需要知道,公主殿下究竟中了何种毒,才能对症下药。”
那首席萨满巫医此刻再不敢轻视苏晚,他走上前来,仔细查看了耶律雅的情况,
又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异香,苍老的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这毒……似乎是……‘冰蚕涎’?”
冰蚕涎?!
听到这个名字,不光是耶律洪,连同其他几个北凛巫医和侍卫,都脸色大变!
“不可能!”
耶律洪失声叫道,
“冰蚕涎乃是我北凛禁药!毒性猛烈,无药可解!
只有……只有王庭的秘药库中才存有少量!七妹她……她怎么可能中这种毒?!”
苏晚目光微凝。
冰蚕涎?
她似乎在母亲留下的《仙医玄经》的毒经篇章中,看到过关于此毒的记载。
此毒由极北之地一种罕见的冰蚕唾液炼制而成,阴寒至极,
中毒者先是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继而心脉冻结,血液凝固,最终……
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解药……确实极为难寻。
看来,下毒之人,是铁了心要耶律雅的命!
而且……此人,在北凛国内的地位,恐怕不低!
“三王子殿下,”
苏晚看向耶律洪,眼神锐利,
“公主殿下中毒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或是……食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耶律洪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
“今日午后,七妹说有些烦闷,独自在驿馆后花园走了走……
回来后,便用了些……宫里送来的点心和茶水……之后就……”
宫里送来的点心和茶水?
苏晚心中一动,立刻看向旁边侍立的大夏礼部官员。
“大人,今日宫中送往驿馆的食物,可有记录?都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那礼部官员连忙躬身回道:“回郡主,所有送往驿馆的食物,都由尚食局专人负责,层层查验,绝无可能……”
“那可未必。”
苏晚打断他,声音冰冷,“毒,未必下在食物里。”
她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一个角落里,那只燃着袅袅青烟的鎏金香炉上。
“那香炉里的熏香,可否给本宫看看?”
一个北凛侍女闻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香炉盖,将里面的香饼呈了上来。
苏晚接过香饼,放在鼻尖轻嗅。
果然!那股若有似无的异香,正是从这香饼中散发出来的!
只是……这香气极为特殊,并非单一的香味,而是由多种香料混合而成,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腥甜?
“这熏香……是何人所赠?”苏晚问道。
那侍女想了想,回道:
“回郡主,这熏香……是公主殿下前两日,在京城西市一家香料铺子里,亲自挑选的……”
西市的香料铺子?苏晚眉头微蹙。线索……似乎断了?
不。不对。
苏晚再次拿起那块香饼,仔细观察着。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香饼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针孔上!
有人……在香饼里动了手脚!将毒药……通过针孔,注入了香饼内部!
随着熏香燃烧,毒气缓慢释放,无色无味,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体内!好精妙的下毒手法!
“紫月!”苏晚沉声道,“立刻派人,去查抄西市那家香料铺!铺主、伙计,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紫月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耶律洪看着苏晚一系列的动作和判断,眼中渐渐充满了震惊和敬畏。
这个大夏郡主……不仅医术高明,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
难道……下毒的真凶,真的不是大夏人?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妹妹,又看了看苏晚,终于……做出了决定。
“护国郡主!”
耶律洪深吸一口气,对着苏晚,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
“方才……是本王子鲁莽了!”
“公主殿下的性命,就……拜托郡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郡主能彻底治好我七妹,查出真凶!本王子之前说过的话,依然算数!”
什么都答应她?苏晚看着耶律洪,并未立刻回应。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三王子殿下言重了。”
苏晚淡淡道,“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查明真相,亦是我大夏应尽之责。”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解‘冰蚕涎’之毒,并非易事。除了施针,还需要……几味极其罕见的药材。”
“什么药材?!”耶律洪急忙问道,“只要大夏有的,本王子……就算倾尽所有,也一定为郡主寻来!”
苏晚报出了几味药材的名字。
其中一味,名为“火麟草”,乃是生长在极热火山地带的奇草,性烈如火,
正是“冰蚕涎”这类阴寒奇毒的克星。
“火麟草?”耶律洪眉头紧锁,“此物……只怕……大夏境内,未必能寻到……”
“大夏没有,不代表……别处没有。”苏晚意有所指。
耶律洪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郡主的意思是……”
“北凛国……地处北寒,或许……会有此物的线索?”苏晚缓缓道。
耶律洪沉默了。
火麟草……他隐约记得,似乎……在王庭的秘库之中,确实……收藏有此物。
只是……那是父汗的珍藏,从不轻易示人。
看着耶律洪犹豫的神色,苏晚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床榻上,耶律雅的呼吸虽然平稳,
但面色依旧苍白,显然毒素仍在体内肆虐。
终于,耶律洪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
“好!”
他沉声道,“本王子……立刻传信回王庭!无论如何,也要将火麟草……取来!”
苏晚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她又交代了一些后续治疗和护理的注意事项,才准备告辞。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那几个面色尴尬,却又带着几分敬畏的北凛巫医,淡淡道:
“公主殿下体内的毒素尚未清除,还需诸位……从旁协助,以北凛秘法,稳固公主心脉。”
那首席巫医闻言,老脸一红,连忙躬身行礼。“郡主放心!我等……定当尽力!”
苏晚不再多言,带着紫月,离开了这间充满了诡异和阴谋的寝殿。
走出驿馆,夜风微凉。苏晚抬头望月,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冰蚕涎……北凛禁药……香料铺……针孔……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下毒之人,目标是耶律雅?还是……想借耶律雅之死,挑起大夏与北凛的争端?
亦或是……两者皆有?
苏晚感觉,自己似乎……又一次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而这一次的对手,似乎……更加狡猾,更加……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