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并未走远,只是寻了个僻静的回廊角落。
紫月立刻跟了上来,满脸担忧。
“小姐,您就这么让二小姐和誉王殿下单独……”
“不然呢?”苏晚打断她,“誉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比谁都清楚。”
“苏雪那点心思,那点手段,正合他的胃口。”
紫月还是不放心:“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苏晚语气笃定,“好戏,才刚刚开场。”
她需要苏雪这颗棋子,去接近誉王,去搅乱他的阵脚,去成为……刺向他心脏的一把刀。
当然,最后这把刀,也会反噬其主。
就在这时,几道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可闻的议论声,从回廊另一头的假山后传来。
“哼,瞧见没?苏家那两姐妹,一个比一个会装!”
“可不是?那苏雪之前不是还被罚禁足吗?这就放出来了?
还巴巴地去勾搭誉王殿下,真不要脸!”
“她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救驾之功得了县主封号,
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听说还和宸王殿下不清不楚的……”
“就是!成天摆着一张清高脸给谁看?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罢了!”
紫月气得浑身发抖,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理论。
“小姐!她们太过分了!我去撕烂她们的嘴!”
苏晚却抬手拦住了她。
她脸上没有任何怒气,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假山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那几个长舌妇的耳中。
“紫月。”
“有些人,生来便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
靠着议论他人的是非长短,来填补自己空虚可悲的人生。”
“与她们计较,平白脏了我们的耳朵,拉低了我们的身份。”
“我们走吧。”
说完,她看也没看那边一眼,转身,带着紫月,从容离去。
假山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几个贵女面面相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惊又怒,却偏偏发作不得。
苏晚这番话,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字字诛心,比直接对骂还要让她们难堪百倍!
紫月跟在苏晚身后,只觉得自家小姐刚才那番话,真是太解气了!
两人来到凉亭,刚坐下,紫月便忍不住担忧地低语。
“小姐,方才那些人……”
“无妨。”苏晚端起茶盏,神色淡然,像是未曾听见那些刺耳的议论。
她眼波流转间,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
“紫月,记着,永远不要和注定只能躲在阴影里、靠着非议他人过活的人计较。”
“那只会拉低我们自己。”
紫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中仍有不忿。
苏晚放下茶盏,正欲再说些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女子娇俏的笑语和恭维声。
“陆二小姐来了!”
“今日的陆二小姐真是光彩照人!”
循声望去,只见吏部尚书陆家那位、以才貌闻名京城的二小姐陆婉婷,正众星捧月般走来。
她身着华服,环佩叮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笑容,享受着众人的瞩目。
陆婉婷目光扫过人群,最终精准地定格在苏晚身上,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安宁县主。”她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久闻大名。”
“陆二小姐。”苏晚起身,回以平淡一礼。
“听闻县主医术了得,家祖母多年的顽咳,竟被县主几剂药方治愈,婉婷在此谢过县主。”
陆婉婷客气道,但眼底深处却藏着几分不以为然。
这时,陆老夫人也笑着走来,拉住苏晚的手:“晚丫头,你那方子可真是神了!老婆子我这把老骨头舒服多了!”
一位与陆家交好的贵妇立刻接话,笑吟吟道:“老夫人,这般说来,安宁县主的医术,岂不是比宫中太医还要高明几分?”
这话看似恭维,实则暗藏机锋,意在挑拨。
陆老夫人眉头微皱,正要开口。
苏晚却抢先一步,对着那贵妇微微一笑,从容不迫。
“夫人谬赞了。”
“苏晚不过是侥幸得知家母留下的一张祖传秘方,恰好对症罢了。”
“医术一道,博大精深,苏晚所学不过皮毛,万万不敢与宫中各位经验丰富的太医相提并论。”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药方的来历,
又谦逊地避开了与太医比较的陷阱,反倒显得那位贵妇小家子气了。
那贵妇脸色微变,讪讪地闭了嘴。
陆老夫人欣慰地拍拍苏晚的手:“好孩子,不骄不躁,难得!”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也纷纷附和,夸赞苏晚不仅医术好,为人更是谦逊得体。
一直静立一旁的陆婉婷,见苏晚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危机,还赢得了满堂赞誉,心中不悦。
她忽然扬起下巴,朗声道:“县主不仅医术令人称奇,想必其他才学也定然不凡。”
“婉婷不才,今日恰逢及笄之喜,斗胆想向县主讨教一二,不知县主可愿赐教?”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陆婉婷是京城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这突然的挑战,分明是想让苏晚当众出丑。
苏晚迎上陆婉婷带着挑衅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陆二小姐有此雅兴,苏晚自当奉陪。”
“只是不知,陆二小姐想如何切磋?”
陆婉婷得意道:“便以诗词、舞艺、琴技为题,三局两胜,如何?”
这三样,正是她最为擅长的。
“可以。”苏晚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既是切磋,总得有些彩头,
才不算辜负了今日这般好景致,也让诸位看个尽兴,陆二小姐以为如何?”
陆婉婷傲然一笑:“县主想要什么彩头?莫不是看上了我这身珠翠?”
“珠翠?”苏晚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语调悠悠,“俗物罢了。”
她抬眸,目光清冽地看向陆婉婷,一字一句道:
“若我侥幸胜了,便请陆二小姐褪去所有钗环首饰,
换上素衣,于这庭院之中,赤足向我叩首三次,口称‘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再额外,奉上纹银千两,权当贺我今日赢得彩头。”
嘶——!
此言一出,满场皆是倒抽冷气的声音,不少贵女惊得花容失色,差点打翻面前的茶盏。
这赌注,太狠了!
这简直是要将陆婉婷这位天之骄女的脸面,彻底踩在脚下!
陆婉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拳头:“苏晚!你好大的胆子!”
“若你输了呢?”她厉声问道,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
苏晚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若我输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有趣的提议。
“便自毁双目,从此无缘再见这世间色彩,再断我这只曾为您祖母诊病开方的手臂,
赠予陆二小姐,作为您今日的及笄贺礼,如何?”
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苏晚这番话惊呆了。
这赌得也太大了!简直是在拿命和尊严在赌!
陆婉婷也被苏晚的狠绝震慑住,心底竟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苏晚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向前微倾身体,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
“怎么?陆二小姐……是怕了吗?”
那轻柔的语气,却带着致命的挑衅。
“怕?”陆婉婷瞬间炸毛,理智被愤怒和骄傲冲垮,“我陆婉婷长这么大,还不知‘怕’字怎么写!”
她猛地抓住苏晚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好!我跟你赌!但我还要加注!”
“若你输了!我不但要剜你双眼断你手臂!我还要用烧红的烙铁,在你那张狐媚脸上,亲自刻上‘娼妓’二字!”
“我还要!还要将你那不知哪里来的贱人母亲的灵位请出来,当众用滚水,洗去她的诰命封号,让她在九泉之下也做个无名野鬼!”
她的话语恶毒至极,充满了怨恨。
苏晚任由她抓着,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眼底深处,寒意更甚。
“好。”她轻轻挣开陆婉婷的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应下了。”
赌约既成,再无转圜余地。
周围的贵女们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议论纷纷,看向苏晚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怜悯和幸灾乐祸。
“疯了!这苏晚一定是疯了!竟敢和陆二小姐下这样的赌注!”
“陆二小姐诗舞琴三绝,京城谁人不知?她拿什么赢?”
“听苏雪说,她姐姐在山上待了三年,跟着道姑能学到什么?怕是连字都认不全吧!”
“等着看好戏吧!看她怎么自取其辱,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唯有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宸王慕容璟,端着酒杯,
看着场中那个身姿纤弱却气势迫人的女子,深邃的黑眸中,兴味越发浓厚。
这只小狐狸,果然,总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场戏,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