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垂下眼帘,指尖微凉,前世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秦氏!
那个身为妾室,却处处与母亲针锋相对的女人!
母亲身为正妻,却被她用阴谋诡计离间了父亲,疏远了祖母。
暗中毒手,无休无止的陷害,让母亲在绝望和痛苦中饱受折磨。
甚至在母亲死后,秦氏那掩在帕子下的窃笑,眼中毫不掩饰的得意,都深深刻在苏晚的灵魂里!
还有前世,秦氏母女对她的刻薄刁难,在父亲和祖母面前颠倒黑白,让她在自己的家中步步维艰,受尽冷眼!
重活一世,直接杀了秦氏?
太便宜她了。
苏晚要让她活着,看着自己一步步夺回一切,让她在悔恨和绝望中煎熬!
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晚缓缓抬眸,压下心底翻腾的戾气,面上恢复了平静,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恭敬。
“太后娘娘与皇上,早已恩赐父亲官职爵位。”
“更赏赐臣女八间商铺,皇恩浩荡,臣女不敢再奢求其他。”
她微微一顿,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才轻声道:“至于秦姨娘……”
“便……放她回府吧。”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化为更深的赞赏。
“好孩子,心性倒是和你母亲一般,宽厚仁德。”
“不过,”太后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救驾的大恩,岂能如此轻描淡写?”
她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郑重。
“哀家今日,便为你请封——安宁县主!”
“皇上,已经准了。”
“安宁县主?!”苏晚眸光微动,心中了然。
这是太后给予她的护身符,更是对靖国公府的一种敲打和平衡。
太后温和地笑了笑,眼中却透着深意:“当年,若非你母女二人舍命相护,皇室何来今日安宁?”
“此封号,既是褒奖,亦是让你时刻铭记,你苏晚,是我大夏皇室的恩人!”
太后轻轻抚摸着苏晚鬓边的碎发,语气带着无上的权威。
“从今日起,你便是安宁县主!”
“食邑三百户,享县主仪仗。”
“朝中三品以下官员见你,需先行礼。”
“宫中嫔妃,除皇后、贵妃外,亦要敬你三分!”
这恩宠,不可谓不重!
苏晚心中激荡,面上却愈发恭顺,深深叩首:“臣女苏晚,叩谢太后娘娘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亲自将她扶起,笑容慈和:“好了,身子要紧,先安心养着。”
“过两日宫中有赏花宴,热闹非凡,届时你也来散散心。”
苏晚略一思忖,轻声道:“太后娘娘厚爱,臣女感激不尽。
只是臣女明日想先回府一趟,府中尚有些事务需处理,且父亲……
定然也十分担忧臣女的状况。待处理妥当,再进宫参加赏花宴。”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了然,点头道:
“也好。你如今身份不同,回府理顺一些事情也是应当。”
“只是你身子骨尚未痊愈,万事小心为上。”
“哀家会派两名得力的嬷嬷和侍卫护送你。”
苏晚再次恭敬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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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带着太后的赏赐和新封的县主身份,苏晚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靖国公府门前。
她刚由紫月扶着下车,还未站稳,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便刺了过来。
“苏晚!你这个贱人!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只见苏雪一身刺目的红衣,面容因嫉妒和怨恨而扭曲,疯了似的拦在府门正中央,双眼赤红地瞪着她。
苏晚黛眉微挑,神色淡漠如水:“妹妹一大早便守在门口,就是为了这般同我说话?”
“我同你说话?”苏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拔高,尖利刺耳。
“苏晚!你好狠毒的心肠!”
“你明知道母亲下的只是情蛊香!你却故意设计陷害,说成是剧毒‘绝命断肠散’!”
“害得母亲被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大牢!你安的什么心!”
她这一嚷,府门前进出的家丁仆妇纷纷停下脚步,伸长脖子,交头接耳地看起了热闹。
苏晚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轻笑出声。
“妹妹这话可就奇了。”
“若姨娘下的当真是那劳什子情蛊香,为何太医院三位太医,连同府医,都一口咬定是‘绝命断肠散’?”
“难道妹妹是觉得,这些杏林圣手,全都老眼昏花,医术不精,还不如妹妹你懂得多?”
“你……你定然是暗中动了手脚!”苏雪被噎得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指着苏晚,口不择言。
“你仗着祖母宠你!如今又得了太后那个老虔婆的青眼!你就敢如此无法无天!”
“苏晚!你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苏雪面目狰狞,扬起手掌,裹挟着恶风,就朝苏晚的脸颊狠狠扇来!
苏晚眼神一厉,动作更快!
她不退反进,精准地扣住苏雪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苏雪痛呼出声。
紧接着,苏晚反手一挥!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苏雪另一边脸上!
力道之重,直接将苏雪打得一个趔趄,狼狈地后退几步,嘴角甚至渗出了血丝。
五个清晰的指印,迅速在她脸上浮现。
苏雪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彻底懵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你……你敢打我?!”
苏晚缓缓收回手,冷冷地看着她,字字如冰珠落地。
“这一巴掌,是替母亲教训你,何为尊卑长幼!”
“我,苏晚,是靖国公府嫡长女!”
“更是太后亲封的安宁县主!”
“你,苏雪,不过一介庶女,竟敢在国公府门前,对我这个嫡姐兼县主直呼其名,意图动武,已是大不敬!”
“至于姨娘,”苏晚语气骤寒,“她意图毒杀当朝县主,证据确凿!
若非太后娘娘慈悲,派太医及时救治,此刻的我,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妹妹不思己过,反倒在此颠倒黑白,污蔑于我,当真是愚蠢又可笑!”
“晚晚!住口!休要放肆!”
一个带着怒气的威严男声,骤然从府内传来。
苏逸一身青色锦袍,快步走出,面沉如水,英挺的眉宇间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责备。
“阿兄。”苏晚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无波,不见丝毫惧色。
苏逸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苏晚,随即落在捂着脸颊、哭哭啼啼的苏雪身上,眉头皱得更紧。
他冷冷地看向苏晚:“晚晚!你身为长姐,不爱护妹妹也就罢了,竟当众动手伤人!成何体统!”
苏晚心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
前世,她这位好兄长,便总是被秦氏母女的花言巧语蒙蔽,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冷漠疏离,但凡府中有事,第一个责怪的永远是她。
今生,她苏晚,绝不会再忍气吞声!
“阿兄此言差矣。”
苏晚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上苏逸审视的目光。
“第一,我是靖国公府嫡长女,今晨刚蒙太后娘娘与皇上圣恩,册为安宁县主。
苏雪以下犯上,直呼我名讳,已是藐视皇恩,按律当罚!”
“第二,秦姨娘下毒害我在先,人证物证俱在,此事惊动宫闱,太后娘娘亲自过问!
我若不是命大,此刻早已魂归离恨天!
阿兄不问青红皂白,便来指责我这个险死还生的受害者,是否太过偏颇?”
苏逸闻言一怔,显然没料到苏晚会如此伶牙俐齿,更没料到她竟已被封为县主。
“什么证据确凿?县主?”他语气带着一丝疑虑,“府中下人传言,姨娘不过是想……用了些助兴的迷香……”
“阿兄!”苏晚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痛心和失望。
“我与你,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如今母亲仙逝,我们本该相依为命!”
“可你呢?竟宁愿相信一个包藏祸心的妾室,一个心术不正的庶妹,也要来质疑我这个亲妹妹?!”
“在你心中,我苏晚在你心里的分量,难道还比不上那对蛇蝎母女吗?!”
苏逸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变幻不定:“你……”
“太医院三位太医共同验看,我所中之毒,与那杯茶水中的毒物,皆为剧毒‘绝命断肠散’!”
“此毒霸道无比,入口封喉!岂是区区情蛊香可比?!”
苏晚步步紧逼,目光灼灼:“阿兄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太医院,或是去问问昨日在场的宾客,
问问父亲,问问祖母!看看我苏晚,是否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这……”苏逸神色动摇,看向苏雪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探究。
苏雪见状,心中大骇,连忙死死拉住苏逸的袖子,哭喊道:“阿兄!你别听她胡说!
她血口喷人!母亲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害人性命?一定是她!是她设计陷害母亲的!”
苏晚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妹妹,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与姨娘的计划,不就是想用那情蛊香,污我清白,让我身败名裂吗?”
“只可惜啊,”苏晚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怜悯,
“人算不如天算,下错了药,差点弄出人命。这大概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苏逸看着苏晚笃定的神情,再看看苏雪慌乱闪躲的眼神,心中已信了大半。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苏晚,这个妹妹,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晚晚,此事……当真如你所说?”
“阿兄,”苏晚迎着他的目光,坦然无比,“自我记事起,可曾对你撒过半句谎言?”
“母亲去世后,我在这府中过的是什么日子,阿兄当真一无所知吗?”
“我在雾灵山三年,府中可有只言片语的问候?
若非此次太后娘娘垂怜,我这条命,恐怕早就交代在秦姨娘手里了!”
提及早逝的母亲,苏逸眼神黯淡了几分,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阿兄,”苏晚见状,语气稍缓,“我并非无理取闹。这些年,我一再隐忍退让,是不想让父亲和祖母为难。”
“但秦姨娘下毒之事,已触及我的底线!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女!”
“若阿兄心中尚存一丝兄妹情谊,就该擦亮眼睛,明辨是非,而非继续被小人蒙蔽!”
苏逸沉默了许久,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些许,沉声道:
“此事,我会亲自去查证。若真如你所言,姨娘她……罪有应得。阿兄,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雪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拼命摇着苏逸的胳膊:“阿兄!你不能信她!她……”
苏晚淡淡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妹妹若是心中有疑虑,不如也去求见太后娘娘,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又或者,”苏晚的目光落在苏雪惊恐的脸上,带着一丝恶意的玩味,“妹妹也想尝尝那‘绝命断肠散’的滋味?”
苏雪吓得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晚不再理会他们,理了理微皱的衣衫,仪态从容地迈步跨入国公府大门。
“阿兄,我身子尚未痊愈,需回房静养。”
“过两日,还要进宫参加太后娘娘的赏花宴,失陪了。”
苏逸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苏晚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妹妹,如今却字字珠玑,气势迫人,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安宁县主……
她,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