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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府,书房。

窗外晨曦微露,天光将亮未亮。

慕容璟端坐于紫檀木大椅之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那枚温润而冰冷的玉扳指。

他一夜未眠。

脑海中反复回荡的,是昨日百花亭中那抹素净的月白身影。

还有那两首风格迥异,却同样震撼人心的琴曲。

《凤求凰》中的挣扎、不甘与涅盘般的期许。

《十面埋伏》里的金戈铁马、决绝杀伐与气吞山河之势。

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怎能弹出如此复杂而磅礴的情感?

她那看似平静淡然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惊涛骇浪?

“苏晚……”

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墨玉般的深邃眼瞳中,探究之色越发浓郁。

这个女人,远比他最初判断的,要有趣得多。

不仅仅是那倾城的容貌,或是惊艳的才情。

更是那份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心性,以及面对挑衅与刁难时,那份不动声色的从容淡定。

这一切,都像一层层神秘的面纱,吸引着他去探寻,去揭开。

“王爷。”

云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何事?”

慕容璟瞬间敛起所有思绪,抬眸望去,目光已恢复了往常的冷冽与威严。

“宫里刚传出消息。”

云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昨夜,皇上下旨,为誉王选妃。”

“点了……靖国公府嫡长女,安宁县主苏晚,为誉王正妃。”

慕容璟摩挲扳指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哦?”

“老四的动作,倒是够快。”

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慕容凯觊觎苏晚背后的助力已久,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急不可耐,连稍作遮掩的耐心都没有了。

“旨意已经拟好,只待明日早朝正式公布。”

云风继续禀报,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

“届时,宫中还会设宴,当场赐婚。”

誉王此举,其心昭然若揭。

无非是想借靖国公府的势,更重要的,是借苏晚如今在太后和皇上那里的几分颜面与圣眷。

“王爷,我们是否需要……”云风迟疑着开口,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是否需要做些什么,阻止这场赐婚?

“不必。”

慕容璟摆了摆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朦胧的天色。

“静观其变。”

他放下玉扳指,随手拿起桌案上一份关于北境边防的奏报。

“本王倒要看看……

这位安宁县主,打算如何接慕容凯这一招。”

既然是一枚棋子,总要看看她是否甘愿入局。

又要看看,她会如何搅动这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浑水。

……

靖国公府。

天色彻底大亮。

靖国公苏承安压抑不住满脸的兴奋与激动,将阖府上下,从主子到管事,再到洒扫的仆妇,全都召集到了前厅。

苏晚与苏雪并肩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一个神色淡然,宛如置身事外。

另一个嘴角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眼底深处却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隐秘的期待。

“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要向大家宣布!”

苏承安清了清嗓子,满面红光地环视着济济一堂的家人奴仆,

声音因过度激动而微微拔高,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就在昨夜!”

“皇上降下恩旨!”

“为誉王殿下选妃!”

“特意钦点了我苏家的嫡长女,晚儿,为誉王正妃!”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瞬间在前厅炸开!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潮水般的哗然与恭贺之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屋顶。

站在苏晚身侧的苏雪,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碎裂。

所有的血色,刹那间从她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晃动了一下,若非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怎么会?!

怎么可能会是苏晚?!

誉王殿下……凯哥哥他明明答应过她的!

正妃之位,明明是许诺给她的!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父亲,这是何时的事?”

苏晚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就好像那个被九天之上的皇权选中、即将成为誉王正妃的人,根本不是她自己。

“昨晚!昨晚半夜宫里传来的旨意!”

苏承安完全沉浸在即将成为皇亲国戚的巨大喜悦之中,根本没有察觉到身旁庶女那几乎崩溃的神情。

他乐呵呵地解释着,唾沫横飞。

“皇上龙颜大悦啊!不仅夸赞你医术精湛,还念及你与誉王殿下郎才女貌,

情投意合,实乃天作之合!说是当为国纳贤,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恭喜大小姐!”

“贺喜大小姐!大小姐福泽深厚啊!”

周围的道贺声、奉承声如同浪潮般涌来,一声高过一声。

苏晚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掠过身旁摇摇欲坠的苏雪。

她清晰地看到苏雪那惨白的脸色,轻轻颤抖的嘴唇,

以及那双美眸中毫不掩饰的震惊、怨恨与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

呵。

苏晚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看来,前世那令人作呕的戏码,终究还是要重演一遍。

慕容凯,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将虚伪和无耻演绎到了极致。

“多谢父亲告知。”

苏晚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

“女儿知道了。

先回苑中准备一番。”

她屈膝,行了一个礼,随即转身,带着紫月,从容不迫地离开了这片喧嚣之地。

转身的刹那,她眸底划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誉王这步棋,走得真是又急又狠。

想利用她靖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利用她“安宁县主”的名头,

利用她在太后和皇上那里刚刚积累的好感,来为他的夺嫡之路添砖加瓦,巩固势力?

做梦!

这桩所谓的“天赐良缘”,这门御笔亲封的婚事,她苏晚,绝 不 会 应!

……

回到晚晴苑。

隔绝了前厅的喧闹,院内一片清幽。

“小姐!恭喜您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一踏进院门,紫月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欢喜,脸上洋溢着真切的笑容。

在她看来,能被皇上赐婚,嫁给当朝皇子做正妃,这简直是天底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

“喜事?”

苏晚走到窗边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随风轻摆的柳条上,唇角勾起一抹浓浓的嘲讽。

“这分明是一场早就精心设计好的闹剧。

一桩……披着喜事外衣的祸事罢了。”

“啊?”

紫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愣在原地,满脸不解。

“小姐,您……您是说……”

“誉王,并非真心想娶我。”

苏晚端起桌上的清茶,用杯盖轻轻拂去浮沫,眼神冰冷而清明。

“他不过是看中了我‘安宁县主’的身份,看中了我如今在太后和皇上心中的分量,

看中了我靖国公府嫡女这个名头,能为他带来的利益。

我于他而言,从来都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暂时有用,可以助他向上攀爬的棋子罢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

紫月顿时急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是赐婚啊!这……这怎么能拒啊?”

抗旨不遵,那可是灭门的大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晚放下茶杯,眸光沉静,却锐利如刀锋。

“既然他慕容凯非要演这场深情不悔、求娶贤妻的大戏,那我便陪他演下去。

只是……”

她眼中寒光一闪。

“这棋子,未必会像他想象中那般,乖乖听话,任他摆布。”

她必须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既要巧妙地拒了这门她深恶痛绝的婚事,又不能因此触怒龙颜,给靖国公府招来灭顶之灾。

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让慕容凯和苏雪那对狗男女,如此轻易地得逞!

......

誉王府,书房。

“王爷!您……您当真要娶苏晚那个贱人为正妃?!”

书房内,苏雪泪眼婆娑,一张俏脸梨花带雨,写满了委屈、不甘与浓浓的怨恨。

她死死地望着书案后的慕容凯。

“您明明答应过雪儿的……您说过,誉王妃的位置,只会是雪儿的!”

慕容凯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语气温柔。

“雪儿乖,别哭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

是本王棋局中的一步罢了,并非本王本意。”

“可是……”

苏雪哽咽着,心头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充满了被背叛的尖锐痛楚。

“苏晚如今圣眷正浓,不仅医术得了皇祖母和父皇的青眼,还被封为安宁县主。”

慕容凯耐心地解释着,眼中带着算计的光芒。

“娶她为正妃,能让父皇和皇祖母更加看重本王,也能堵住朝中那些老顽固的嘴。”

“这对本王争夺大位,大有裨益。”

他轻轻将苏雪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愈发温柔缱绻。

“至于你……放心。”

“本王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永远是留给你的。”

“我们之间的约定,绝不会改变。待到本王大事得成,这天下最尊贵的后位,必然是你的。”

苏雪依偎在他怀里,泪水渐渐止住,但心里的那根刺,却扎得更深,更疼。

她咬着下唇,低低地应了一声。

“雪儿明白了。

一切……都听凯哥哥安排。”

只是,苏晚……

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吼着这个名字。

苏晚!你这个贱人!你等着!

我绝对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誉王满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仿佛安抚一只暂时委屈的小猫。

心里却在想:苏晚……这枚棋子,他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

绝不能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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