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雍正处理完政务,换了一身常服,没带苏培盛,而是把刚刚回京的张起麟叫到身前,提为养心殿四品正侍,命其随侍在侧。
雍正带着张起麟和一小队侍从轻车简从自天安门出了紫禁城,向东南行走。
不到一刻钟,马车停在了宗人府的门前。
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这里掌管着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并按时编纂身份玉牒,记录宗室子女出生情况,如出生时的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等事务。同时,宗人府还负责向皇上转达,皇族宗室日常的请求,推荐、提拔宗室中的贤才能人,并记录宗室罪责与过失等。
到了清朝,宗人府的职责主要是负责全国在旗籍的旗人。宗人府设堂官六人,分别是宗令一人。左右宗正,各一人。左右宗人,各一人。府丞一位,汉一人,正三品,另设属官若干,均由宗室中人担任。
雍正登基后,增汉主事二人,从进士出身的文官中选出,设汉堂主事,二名,正六品,掌管汉文典籍。
雍正下了马车,也没让人通报,径直走进了宗人府。
张起麟随身在侧,跟来的侍从接管了宗人府的大门、正堂等几个重要门径。
雍正初期的宗人府监狱,就设在位于宗人府衙署大门之内,用的是二门以外的官房,说是监狱,实则只是用于圈禁的普通房舍,跟现代的双规差不多。
自恒亲王允祺接掌宗令后,这里就被打扫了一番,环境也变得干净、整洁了许多,破败的门窗及室内的设施也进行了修缮和增补,虽没有大动,但至少像是个人住的地方了。
允禩、允禟分别圈禁在左右厢房中。
雍正走进院子时,恒亲王允祺已经接到了消息,带着宗人府当职的官员迎了出来,他恭敬地拍打自己的袖子,然后单膝下跪,给雍正行礼问安:“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宗人府的其他官员也依礼下跪行礼,齐声给雍正请安:“奴才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吉祥。”
雍正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恒亲王允祺等人起身。待他们站定后,雍正开口问道:“允禟住在哪个屋子?”
恒亲王允祺连忙站起身来,他的头微微低垂着,眼睛紧盯着地面,似乎有些不敢直视雍正。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抬起手,指向了西厢房的位置。
雍正见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随即说道:“把门打开,朕想见见他。”
恒亲王允祺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急忙吩咐身旁的人去取钥匙。
雍正这时才注意到,两侧厢房的房门上都挂着一把大锁。他不禁皱起眉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把这锁撤了吧,以后不必再挂了。”
恒亲王允祺一听,心中暗喜,连忙应声道:“是,皇上,奴才遵命。”
宗人府的官员们动作迅速,不一会儿便拿来了一串钥匙。那官员快步上前,熟练地将西厢房的挂锁打开,然后轻轻推开房门,最后退到一旁,给雍正让出一条通道。
雍正站在院子中央,面色阴沉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官员们,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恒亲王留下即可,你们都下去吧,不必在这边伺候了。”宗人府的官员们听到皇帝的命令,立刻应声行礼,然后迅速退出了院子。说实话,要不是职责所在,他们可不愿掺和到皇帝的家事中。
雍正缓缓地迈步走进西厢房,刚一踏进房门,一股凉意便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眉头微皱,此时已是十月底,京城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了凉意,宫中早已开始在室内使用炭火取暖。
雍正的目光扫视着室内,房间的布置虽然简陋,但还算整洁。然而,他却没有看到应该有的燃着炭火的火盆,这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由在心里暗怨允祺太过谨慎。
再看床上,允禟正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背对着外面,完全不知道有人进来。雍正见状,脸色愈发阴沉,他不知道允禟是真的睡着了,还是故意如此。
恒亲王允祺见状,心知不好,连忙快步跑进房间,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允禟的被子,用力将他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同时大声呵斥道:“允禟,还不起来!皇上来了!”
然而,允禟却并不领情,他猛地挥开恒亲王允祺的手,像个孩子一样,一把拉过被掀开的被子,紧紧地蒙在头上,然后倒回床上,继续保持着拒绝沟通的姿势。
雍正面沉似水,看着眼前的允禟,心中虽然有些不悦,但并没有表露出来。他缓缓地走到堂屋的桌前,稳稳地坐了下来,然后用一种冷淡而又威严的声音对恒亲王允祺说道:“老五,你先出去。”
恒亲王允祺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允禟,然后狠狠地在他的身上拍了一巴掌,似乎是在责怪他的无礼。见允禟反身瞪着他,趁机给了他一个小心的眼神,起身退出了房间,与张启麟一齐站在门口,一双耳朵却竖着,随时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雍正和允禟两个人,一坐一卧。雍正的目光如炬地盯着允禟的后背,声音冷淡地说道:“朕来了,你竟然还躺在床上,不起来见驾问安,难道你是想一辈子都被圈禁在这个屋子里吗?”
允禟冷笑一声,翻身坐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讽刺道:“雍正,你别以为爷是傻子。把爷放出去?你敢吗?”
雍正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笑,说道:“朕的淑嫔,前些日子向朕献了一幅海图,她在倭国、琉球、安南、淡马锡、缅甸、苏禄、坎巨提等地兴建港口、庄院。每处留用二百人,收拢当地土着三千余人。驶大船二百余艘,往来各国。单就海贸生意,每年营利少则二、三百万两,多则逾五百万两……”见允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雍正淡淡却说了句:“去年向朝廷缴关税五千两……”
允禟见雍正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想嘲讽他几句。但接下来的话,让他顾不上讽刺雍正。直到雍正说出那句:去年向朝廷缴税五千两。允禟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拍床沿大声喝问道:“反了她了,一个小小嫔妃安敢如此大胆?她这是想造反不成?”
看见允禟生气喝问,雍正不仅不生气,目光中反而多了有些欣慰。雍正向他解释道:“淑嫔的银子俱都留于海外,因不入大清领土,自然无须向朝廷缴税。”
允禟直接从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雍正面前。雍正既然称这女人为淑嫔,就表明这个女人如今还好好地待在宫里。雍正后院有多少女人,他们这些做兄弟的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淑嫔明显是雍正登基后才册封的。就淑嫔这番作派,这是要成为武则天的节奏啊。允禟不解地问道:“这你都能忍?”
见允禟这样,雍正却不急着继续说下去了。他起身走出屋子,对等在外面的恒亲王允祺说道:“叫人给他收拾一下,朕到前面等他。”
恒亲王允祺应了一声,抬步就要跟,雍正挥手让他留下,自己带着张起麟去了前院。
恒亲王允祺不敢怠慢,立即安排人点火烧水伺候允禟梳洗,趁着允禟换衣服的间隙说道:“我看皇上的意思是想起用你,待会儿面圣你恭敬着点,别千万别再犯浑了,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为额娘想想,为家里的福晋和孩子想想。”
允禟整量着领口,袖口,不耐烦地说道:“只要老四把八哥放了,他想怎么着都成。”
恒亲王允祺气得倒仰,怒道:“老八老八,他是你爹和还是你妈,你还嫌他拖累你不够是怎么着?”
允禟伸着脖子喊道:“他我八哥!”
恒亲王允祺气得挥手就要打他,但想到一会儿他还要面圣,只能恨恨地收回了举起的手,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别怪当哥哥的没提醒你,皇上可不是皇阿玛,能宽纵你……”
允禟迅速地从下人手中接过帽子,毫不犹豫地戴在自己的头上,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他的语气坚定而自信:“我心里有数,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话音未落,他便转身迈步,径直朝屋外走去。
恒亲王允祺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允禟那如一阵风般从自己身前掠过的背影。半晌,他眯起了双眼微微眯起,转头看向刚才侍候允禟穿衣的下人,沉声问道:“刚才你们九爷身上穿是什么品级的朝服?”
下人被恒亲王的威严所慑,赶忙躬身回话:“回王爷,是多罗贝勒的朝服,是皇上身边的张起麟张公公送来的。”
恒亲王允祺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又立即收敛,一副严肃的表情,对下人吩咐道:“去,再烧些热水,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对面送去。”
下人面露难色,迟疑地问道:“王爷,皇上并未吩咐要接见那位爷啊?”
恒亲王允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向那下人,口中怒骂道:“狗奴才,本王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