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停在四合院门口,胡同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如同幽魂般掠过屋檐,带起阵阵雪沫。
陈淑琴被停车的声音惊醒,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脸上带着手术连台后无法掩饰的深深倦意。
林辰也已经玩累了,像只小猫般蜷缩在母亲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陷入沉睡。
到了,回家再睡。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他率先推开车门,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他绕到另一侧,小心地扶住脚步有些虚浮的妻子,又将儿子稳稳地抱了过来。林辰在父亲坚实的臂弯里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位置,嘟囔了一句含糊的梦话。
推开四合院那扇沉重的老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院内一片漆黑,如同墨汁泼洒,各家各户的窗户都暗着,仿佛连同里面的生命一起被寒冬冻结。只有前院阎埠贵家的窗户,还顽固地透出一丝微弱得如同萤火的光晕,隐约还能听到极轻微的、像是算盘珠子被小心翼翼拨动的声。
听到院门响动,那点光晕瞬间熄灭,连那点微不可闻的声响也戛然而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默无视这些暗处的小动作。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轻轻搀着妻子,借着雪地反射的、清冷而微弱的蓝光,深一脚浅一脚,极其谨慎地踏过院中积雪,走向西跨院。每一步都尽量放轻,生怕打破这院落的沉寂,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西跨院的屋里,炉火早已熄灭,只残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余温,对抗着从门缝窗隙钻入的寒意。
陈淑琴强打着精神,就着林默点燃的一盏小煤油灯如豆的光晕,用温水给林辰简单擦了擦冻得冰凉的小脸和手脚,脱去厚重的外衣,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人儿塞进被窝。
小家伙几乎在接触到温暖被褥的瞬间,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彻底沉入了梦乡。
你也快睡吧。林默对妻子说,自己也脱下那件带着室外冰冷寒气的大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陈淑琴看着他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疲惫的侧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声叮嘱: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嗯,我收拾一下,看看还有没有火星,免得半夜太冷。林默应道,语气平静自然。
陈淑琴不再多说,她确实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几乎是在躺下的瞬间,身体就被沉重的睡意俘获,呼吸很快变得深沉而均匀,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昭示着即使在梦中,忧虑也未曾远离。
林默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吹熄了煤油灯,屋内顿时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他静静地坐在炕沿,像一尊凝固在时光中的雕像,与黑暗融为一体。耳畔是妻子和儿子交织的、平稳的呼吸声,像是最安神的乐章。
窗外,北风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雪粒拍打着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危险的背景音。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仿佛每一秒都被拉长。
林默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带有夜光刻度的手表,泛着幽绿光芒的指针,精准地指向了凌晨一点。
这正是人体生理周期中最困倦、睡眠最沉的时刻。
他动了。动作轻缓得如同羽毛飘落,没有惊动一丝空气,没有带起一点风声。
无声地拉开柜门,取出了一套叠放整齐的、深蓝色近乎黑色的旧棉衣棉裤,布料洗得发白,没有任何标识。他迅速换上,又将脚上那双半旧的皮鞋脱下,换上一双鞋底柔软、几乎不辨原色的旧棉鞋。
这身打扮,朴素得如同任何一个在底层挣扎的苦力,一旦混入夜色,便如同水滴汇入江河,难以被发现。
他再次踱回炕边,借着窗外积雪反射进来的、那一点微弱的、冷冽的光,深深凝视着熟睡中的妻儿。
陈淑琴侧卧着,脸庞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但那微蹙的眉心和眼下的淡青,无声地诉说着她的辛劳。
林辰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一只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仿佛那是他最安全的依靠。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屋内残余暖意的空气,林默如同鬼魅,身形一闪便已到了门边,动作流畅自然,反手将房门轻轻掩上,门轴发出了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声响。
西跨院那不算高的院墙,在他面前形同虚设。他选了一个月光和邻家视线都无法企及的死角,足尖在斑驳的砖墙上几个轻巧的借力,手臂一撑,整个身体便如同没有重量般腾起,悄无声息地翻越而过,轻飘飘地落入外面胡同浓重的阴影里,连积雪都未曾惊动多少。
刹那间,外面世界彻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紧紧包裹。但他体内经过系统灵泉长期滋养、远超常人的旺盛气血立刻自行运转开来,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流转四肢百骸,抵御着外界的严寒。
他拉低了那顶同样破旧的棉帽帽檐,将大半张脸和一切可能泄露身份的特征隐藏在阴影之中。他的步伐诡异而高效,仿佛暗夜中潜行的猎豹,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积雪最薄或者有杂物遮掩的地方,脚下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完美掩盖的声。
他的目标明确——南城墙根那个白天被他仔细勘察过的流民聚集点。
凌晨的四九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露出死寂般的本质,但这死寂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安。
偶尔,主要街道上会传来巡逻民兵或警察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以及他们手中提着的马灯投射出的、摇晃不定的昏黄光柱,如同在漆黑海面上巡逻的探照灯。
但更多的,是那些纵横交错、如同城市毛细血管般的胡同和小巷,它们彻底沉浸在无边黑暗与冰雪的寂静之中,仿佛被世界遗忘。
林默熟悉地避开那些可能遇到巡逻队的大路,专挑那些最为曲折、阴暗的小巷穿行。
越靠近南城,周遭的环境越发显得破败凄凉。倒塌的房屋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残破的围墙裸露着砖石,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惨白。
这里的积雪几乎无人清扫,厚厚的、肮脏的雪层覆盖了一切,只有一些被踩出的、泥泞的小径,通向那些绝望的栖身之所。
等抵达了那片聚集点的边缘。借着微弱的、被云层过滤后惨淡的雪光,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密密麻麻、低矮歪斜的窝棚,用破席烂布、碎砖烂瓦勉强搭成。
没有任何灯火,连一丝微光都没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里,偶尔,会从某个窝棚深处传来几声被极力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或者婴儿因饥饿寒冷而发出的、如同小猫哀鸣般微弱的啼哭,但这声音刚一出现,就迅速被呼啸的风声吞没,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或者招来什么不测。
林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微微抽搐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最终选择了白天就看好的那一处位于聚集点最外围、紧挨着那片荒废院落残垣的角落。
那里有几堵半塌的土墙,相互倚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死角,既不易被聚集点内部那些在饥饿中保持警惕的眼睛立刻发现,其复杂的地形也方便他观察四周动静并在必要时迅速撤离。
他如同石像般凝立在阴影中,屏住了呼吸,连胸膛的起伏都降到最低。他将自己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感知着四周的一切。
闭上双眼,心神瞬间沉入系统空间。意识掠过生机勃勃的农场、牧场,直接锁定在仓库内早已准备好的、用于此次行动的物资上
心念一动,如臂使指。
刹那间,就在那残垣断壁投下的、最深沉的阴影里,一大堆物资凭空出现。
整个投放过程,只在林默一个念头流转之间完成。
投放完成,林默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仿佛真正融入了那堵破败墙壁的阴影,连呼吸都近乎停止,再次进入了漫长的等待。
大约过了相当于一炷香的时间,确认没有任何人察觉他才开始行动。
撤退的过程与来时一样,甚至更加谨慎。他沿着规划好的、更为复杂的路线,利用每一个阴影和障碍物作为掩护,如同滴入沙地的水银,无声无息地向着四合院的方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