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的手掌按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时，指腹下的纹路几乎要被石面的寒气冻得发麻。
他没敢抬头。
耳边是“簌簌”的声响，不是风刮过树梢，是血珠顺着通天柱往下淌，砸在地上积起的血洼里，溅起细碎的红。那十二根通天柱此刻像活了一般，柱身上镌刻的血色纹路正缓缓流转，每一道纹路里都像是困着无数冤魂，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哭嚎，顺着血腥味往人骨头缝里钻。
“凌辰，别做无用功了。”
苍老的声音从大殿穹顶落下，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玄尘子就站在血阵的阵眼中央，一身灰袍被血雾染得发暗，手里捏着一枚通体漆黑的令牌，令牌上“镇魔”二字早已被血浸透，成了诡异的暗红。他脚下的地砖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每一道缝隙里都往外冒着粘稠的血沫，顺着纹路往十二根柱子爬，将整个大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血网。
凌辰咬了咬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运转时滞涩得厉害，丹田处更是一阵一阵地抽痛——刚才为了挡玄尘子那记“血煞掌”，他硬生生受了一击，虽靠着龙纹玉坠挡了大半力道，可余波还是震伤了经脉。
更麻烦的是这血阵。
这是“十二都天神煞阵”，他在《上古阵法考》里见过记载。以十二根蕴灵柱为基，引万人精血为引，再以阵眼之人的修为为媒，能暂时沟通幽冥，召唤煞神。玄尘子显然是疯了，为了突破化神境，竟真敢在这玄心宗禁地动用这等禁术——刚才殿外传来的惨叫声，恐怕就是山下村落的百姓，全成了这血阵的祭品。
“你就不怕遭天谴？”凌辰哑着嗓子问，声音里带着血腥味。他缓缓撑起身子，后背的衣袍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视线扫过殿内，角落里缩着几个玄心宗的弟子，都是被玄尘子抓来的，此刻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显然是被血阵的煞气侵了体，连站都站不稳。
玄尘子嗤笑一声：“天谴？等我借煞神之力突破化神，便是天地都奈我不得，何谈天谴？”他掂了掂手里的令牌，令牌上的血光又亮了几分，“倒是你，凌辰，我真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杀了玄风那废物，我还拿不到这阵眼令牌；若不是你引着那几个老东西去了后山，我也没机会布下这阵。你说，你是不是我的福星？”
凌辰的心沉了沉。
他确实是故意引着玄心宗的几位长老去后山的。玄尘子这些年在宗内韬光养晦，明面上是潜心修炼的长老，暗地里却一直在偷偷研究禁术，凌辰也是偶然间发现了他的踪迹，本想借着后山的“锁灵阵”困住他，没成想这老东西早有准备，竟趁他离开的空档，直接在宗门禁地布下了这十二都天神煞阵。
“看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凌辰缓缓站直身体，右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龙纹玉坠。玉坠此刻是温的，像是有生命般在掌心跳动，那是体内龙元被血阵煞气刺激后的反应。他知道，硬拼肯定不行，玄尘子本就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如今借了血阵之力，实力恐怕已逼近化神，自己刚入元婴不久，真要对上，胜算不足三成。
可他不能退。
殿外还有玄心宗的弟子，还有山下那些无辜的百姓。这血阵一旦完全发动，别说整个玄心宗，就连山下的城镇都得被煞气吞噬，到时候生灵涂炭，他就算逃了，也一辈子安不了心。
“计划？”玄尘子眯起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当年我本是玄心宗内定的宗主继承人，就因为那几个老东西说我‘心术不正’，硬是把位置给了玄风那个草包！凭什么？！”他猛地提高声音，手里的令牌往地上一砸，“今日我便用这血阵证明，我玄尘子才是天命所归！”
“轰——”
令牌落地的瞬间，整个大殿猛地一震。十二根通天柱上的血色纹路骤然亮起，柱顶腾起十二道血柱，直冲穹顶，在空中交汇成一个巨大的血色旋涡。旋涡里电闪雷鸣，隐约能看到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爪子从旋涡里伸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朝着大殿中央压了下来。
“不好！”凌辰脸色一变。
是煞神的气息！这血阵果然已经快成了！
“哈哈哈！看到了吗？煞神即将降临！”玄尘子仰头大笑，头发被血雾吹得散乱，“凌辰，现在跪下臣服于我，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让你跟着我享尽荣华富贵！”
凌辰没理他。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道血色旋涡上。那旋涡里散发出的煞气比刚才强了十倍不止，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体内的灵力运转越来越慢，丹田处的抽痛也越来越剧烈。他能感觉到，龙纹玉坠的跳动越来越快，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玄尘子见他不动，脸色沉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去给煞神当个祭品吧！”
话音落，他右手一扬，一道血色匹练从掌心射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凌辰心口。那匹练上裹着浓郁的煞气，所过之处，空气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凌辰瞳孔一缩，侧身避开。
可那血色匹练像是长了眼睛，在空中拐了个弯，又追了上来。同时，地面上的血纹也猛地亮起，数道血藤从地里钻出来，缠向他的脚踝。
前后夹击！
凌辰脚尖一点，身形猛地向上跃起，避开血藤的同时，左手捏了个法诀，一道青色灵力匹练射向血色匹练。
“砰！”
两道匹练在半空相撞，青色灵力匹练瞬间被血色煞气腐蚀，化作点点灵光消散。而那道血色匹练只是顿了顿，依旧朝着凌辰射来。
“差距这么大？”凌辰心里一紧。他知道自己和玄尘子有差距，却没想到差距这么悬殊。这血阵不仅能增强玄尘子的修为，还能让他的攻击带上煞气，克制寻常灵力。
“噗——”
血色匹练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凌辰只觉得胳膊上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低头一看，伤口处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烂。
“哈哈哈！中了我的血煞之力，不出三刻，你的经脉就会被煞气侵蚀，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挣扎！”玄尘子的笑声越发得意。
凌辰咬着牙，右手在伤口上一抹，龙元顺着指尖注入伤口，那股灼烧感顿时减轻了不少，可黑色的煞气依旧在往肉里钻，像是附骨之蛆。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玄尘子，你真以为这禁术能救你？”凌辰猛地抬头，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你可知这十二都天神煞阵的真正代价？”
玄尘子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代价？能让我突破化神，任何代价都值得！”
“愚蠢！”凌辰低喝一声，右手猛地攥紧龙纹玉坠，“这阵引幽冥煞气，召域外煞神，看似能借其力，实则是与虎谋皮！煞神降临之日，便是你被其吞噬只时！你以为你是在掌控它，其实你不过是它的开胃小菜！”
这话不是他瞎编的。《上古阵法考》里明确记载，十二都天神煞阵是上古时期的禁忌之术，布阵者看似能借煞神之力，实则会被煞神标记，一旦阵法完成，煞神第一个要吞噬的就是布阵者的神魂。玄尘子只看到了突破的诱惑，却没看到背后的杀机。
玄尘子的脸色果然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疯狂压了下去：“胡言乱语！我早已在令牌上刻下了控神咒，煞神定会听我号令！”
“控神咒？”凌辰笑了，笑声里带着冷意，“就凭你那点修为，也想控煞神？你可知煞神乃是幽冥之主座下悍将，神魂之力堪比大乘修士，你那所谓的控神咒，在它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一边说话，一边悄悄运转体内龙元。龙元乃是至阳至刚之物，最能克制阴邪煞气，刚才他故意拖延时间，就是在引龙元入经脉，准备破阵。
玄尘子被他说得心头发慌，下意识地看向空中的血色旋涡。那旋涡里的煞气越来越浓，那只黑色的爪子也越来越清晰，隐约间，他似乎真的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恶意，正从旋涡里传来，直刺他的神魂。
“不……不可能！”他猛地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在骗我！你就是想拖延时间！”
“是不是骗你，你马上就知道了。”凌辰眼神一凛，突然暴喝一声，“龙元——破！”
话音落，他体内的龙元骤然爆发！
龙纹玉坠“嗡”的一声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金色的光柱从玉坠里射出，直冲云霄。光柱所过之处，血雾瞬间被驱散，空气中的煞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退避。凌辰的周身腾起金色的龙威，一头虚幻的金龙虚影在他身后缓缓展开，龙首高昂，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龙吟。
“嗷——”
龙吟声响起的瞬间，空中的血色旋涡猛地一滞。那只即将伸出来的黑色爪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旋涡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这是什么？！”玄尘子瞪大眼睛，脸上的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他能感觉到，那金龙虚影散发出的气息，对他，对这血阵，甚至对空中的煞神，都有着致命的压制力。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让他双腿都忍不住发颤。
凌辰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他脚下一点，身形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直冲阵眼！十二都天神煞阵的关键在阵眼，只要毁掉玄尘子脚下的阵眼，这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拦住他！”玄尘子回过神来，嘶吼着下令。他手里的令牌疯狂晃动，十二根通天柱上的血色纹路再次亮起，数道血色光刃从柱身上射出，朝着凌辰劈来。同时，地面上的血藤也疯狂生长，密密麻麻地挡在凌辰面前，试图拦住他的去路。
“滚开！”
凌辰低喝一声，身后的金龙虚影猛地向前一冲。金色的龙威如潮水般涌开，那些血色光刃触碰到龙威，瞬间便化作齑粉；那些血藤更是不堪一击，被龙威扫过，纷纷枯萎、断裂。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凌辰就冲破了阻碍，来到了玄尘子面前。
“玄尘子，你的死期到了！”
凌辰右手成拳，金色的龙元汇聚在拳头上，带着磅礴的力量，朝着玄尘子胸口砸去。拳风呼啸，空气都被拳劲压缩得发出“呜呜”的声响。
玄尘子脸色惨白，下意识地举起令牌挡在胸前。
“砰！”
拳头砸在令牌上，发出一声巨响。黑色的令牌瞬间裂开无数道缝隙，玄尘子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撞在一根通天柱上，滑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而随着令牌受损，阵眼的力量骤减，空中的血色旋涡开始剧烈晃动，里面的煞气不断外泄，却又被凌辰周身的龙威压制着，无法扩散。十二根通天柱上的血色纹路也开始变得暗淡，柱顶的血柱越来越细，眼看就要熄灭。
“不……我的化神梦……”玄尘子瘫在地上，看着摇摇欲坠的血阵，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体内的灵力因为令牌受损，已经乱成了一团，经脉传来阵阵剧痛，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劲。
凌辰没再看他。
他知道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血阵还没完全破，空中的煞神还在窥伺，必须尽快彻底毁掉阵眼。
他转身看向玄尘子刚才站的位置，那里的地砖上有一个凹陷的印记，正是阵眼的核心。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龙元再次运转，右手按在印记上，金色的龙元顺着掌心注入地砖。
“嗡——”
龙元入地的瞬间，整个大殿再次震动。地砖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龙元灼烧，地面上的血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十二根通天柱上的纹路也彻底熄灭，柱顶的血柱“噗”的一声消失不见。
空中的血色旋涡失去了力量支撑，开始迅速收缩，里面的煞神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血阵……破了！
凌辰长长地松了口气，体内的龙元消耗巨大，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在地。他扶着旁边的地砖，缓缓坐下，大口喘着气。
殿内的血腥味还在，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煞气已经消失了。角落里的几个玄心宗弟子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地看着凌辰，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凌……凌师兄……”一个弟子颤巍巍地开口，“玄尘子他……”
凌辰抬头看向玄尘子。
玄尘子还瘫在柱子旁，脸色灰败，嘴角不断有血沫涌出。他看着凌辰，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龙元冲击阵眼时，他作为阵眼的掌控者，也受到了反噬，此刻已经油尽灯枯，离死不远了。
凌辰没说话。
这种人，不值得他再多费口舌。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玄尘子面前，看着他眼中的怨毒，淡淡道：“你为了一己私欲，残害无辜，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玄尘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随后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一代枭雄，终究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凌辰摇了摇头，没再看他，转身朝着殿外走去。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个地方好好调息，补充消耗的龙元。还有，得去看看殿外的弟子和山下的百姓，希望他们都没事。
刚走到殿门口，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凌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座被血洗过的大殿。地上的血洼还在，柱子上的纹路还在，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他轻轻叹了口气。
修行之路，本就充满了诱惑和危险。玄尘子若是能守住本心，或许也能有一番成就，可惜他被执念蒙蔽了双眼，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以后的路，我得走得更稳才行。”凌辰在心里默默道。
他转过身，推开殿门，迎着外面的阳光走了出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照亮了他眼中更加坚定的光芒。
前路或许依旧坎坷，但只要守住本心，守住那份对苍生的责任，他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