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后台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粘稠得令人窒息。苏晚晴站在落地镜前,指尖拂过身上那套纯黑的香奈儿套装。剪裁利落,一丝不苟,是上好的铠甲,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镜中那张脸,褪去了所有温婉与圆融,只剩下被淬炼后的冷硬棱角,眼底却烧着两簇幽暗的火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身铠甲连着自己一同焚毁。
“苏总,时间到了。”助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冷冽如刀,刮过喉咙。她转身,目光扫过角落沙发上蜷缩着的苏耀祖。她的兄长,曾经苏氏集团意气风发的太子爷,此刻却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吊灯刺眼的光,身体偶尔因无法抑制的咳嗽而剧烈抽搐,每一次都牵动西装前襟上那几点已然干涸、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暗红血渍——那是昨夜伪造病历文件时,他咳在她准备的文件袋上的印记,一个无声的控诉和烙印。
“哥,”苏晚晴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冰封的湖面,“该走了。”
苏耀祖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对上妹妹的视线。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仿佛灵魂早已提前被碾碎。“呵…咳咳…”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勉强压住,“断尾求生?晚晴…你好狠…连骨头都…一起断了…”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血沫的腥气。
苏晚晴下颌线绷紧,没有回答,只是朝门口微微抬了抬下巴。两名身形健硕、面无表情的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苏耀祖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他的腿拖在地上,形同虚设。经过苏晚晴身边时,他猛地挣扎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苏家…完了…是你…亲手葬送的!”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苏晚晴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只是更冷了几分。“葬送它的,是贪婪。”她侧身让开通道,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他走,去他该去的地方。”
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苏耀祖最后那声绝望的呜咽。门板合拢的轻响,如同铡刀落下。苏晚晴挺直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随即被她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稳住。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软弱、犹豫、痛楚都被彻底冰封,只剩下一个集团掌舵者走向风暴眼的决绝。
她推开通往发布厅的侧门。
瞬间,海啸般的闪光灯几乎要将她吞没。咔嚓!咔嚓!咔嚓!密集的快门声汇成一片刺耳的白噪音,无数黑洞洞的镜头像贪婪的眼睛,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长枪短炮挤满了过道,记者们伸长脖子,眼中闪烁着猎食者的兴奋。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窥探和幸灾乐祸的味道。
苏晚晴目不斜视,高跟鞋敲击光洁的地砖,发出稳定而清脆的回响,一步步走向那张孤悬在巨大背景板前的长桌。背景板上,苏氏集团的LoGo依旧金光熠熠,下方却是一行触目惊心的巨大黑字:“关于苏氏集团部分业务及责任人切割的声明”。金色与黑色的强烈对比,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她走到发言台后站定,双手轻轻扶住台面边缘。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摄像机运转的细微嗡鸣。
“各位媒体朋友,”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清晰、冷静,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感谢诸位莅临。今日发布会,仅有一项声明。”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急切的脸。巨大的电子屏幕在她身后悄然亮起,实时滚动着苏氏集团(SSG)的股价曲线——一条平稳的绿色直线,像一条沉睡的蛇。
“我,苏晚晴,以苏氏集团现任总裁身份,在此郑重宣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寂静,“我已于今日上午十时三十分,亲自将我的兄长,苏氏集团前执行副总裁苏耀祖,送交公安机关。他涉嫌通过名下空壳公司‘海天贸易’,长期为赵氏集团等涉黑组织提供洗钱通道,并涉嫌挪用集团巨额资金进行非法虚拟货币交易及…其他严重经济犯罪。”
“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倒抽冷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般掀起!谁也没想到,这场发布会竟是如此血腥的“大义灭亲”!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几乎要将苏晚晴钉在强光里。
就在这时,她身后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那条代表苏氏股价的绿色直线,毫无征兆地,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斧狠狠劈断!
断崖式暴跌!
鲜红刺目的数字疯狂跳动、翻滚:-7%!-12%!-19%!……眨眼间,代表财富的绿色被淹没在汹涌的血色瀑布之中!那刺目的红,映照着台上苏晚晴苍白却挺立如松的身影,映照着台下记者们惊愕又贪婪的面孔,构成一幅残酷而荒诞的末日图景。
恐慌像瘟疫般在交易大厅和无数股民手机屏幕上蔓延。苏氏大厦将倾!
一片混乱嘈杂之中,一个身影穿过记者席,沉稳地走向发言台侧后方。是程长赢。他一身深灰色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那个被血红色数字包围的女人。他手中握着一支全新的英雄牌钢笔,笔身锃亮,与张启明当初赠予他、后来被苏晚晴在决裂时摔碎的那支,是同一个经典款式。
苏晚晴仿佛没有看到身后那场金融屠杀,也没有注意到程长赢的到来。她的声音在巨大的喧哗和刺耳的股价警报声中,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平稳:
“苏耀祖的个人犯罪行为,严重违背了苏氏集团的核心价值观,玷污了苏氏数十年积累的信誉!作为集团负责人,我负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责。在此,我代表苏氏集团董事会,向所有股东、合作伙伴及社会公众,致以最深刻的歉意!”她对着镜头,深深鞠躬,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瞬间的表情。
直起身,她的眼神锐利如刀锋:“为彻底切割毒瘤,重塑苏氏根基,我宣布三项决议:第一,即刻冻结苏耀祖及其关联人员在集团内的一切权限和资产,配合司法机关深入调查!第二,苏氏集团将主动剥离并清算所有与‘海天贸易’存在业务往来的高风险资产及关联项目,无论损失几何!第三,”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即日起,苏氏集团旗下所有地产、金融、贸易业务,进行全面合规审查与流程再造!我苏晚晴在此立誓,苏氏将以刮骨疗毒的决心,浴火重生!”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然而,回应她的,除了记者们疯狂的记录和更加汹涌的闪光灯,便是身后大屏幕上那依旧在不断下探、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猩红数字:-25%!-30%!警报声尖锐得如同丧钟。
程长赢就在此时,走到了发言台的侧面,距离苏晚晴仅一步之遥。他伸出手,将那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轻轻放在了她的发言稿旁边。金属笔身落在实木桌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的一声。
苏晚晴的目光终于动了。她缓缓侧过头,视线落在那支笔上。锃亮的笔帽,熟悉的造型,像一道刺眼的光,瞬间扎进她记忆最痛处——那晚激烈的争吵,她摔碎的钢笔碎片四溅,如同他们之间彻底崩裂的信任。而此刻,这支新的笔,像一种无声的嘲讽,一种冰冷的切割。
“程总,”她开口,声音依旧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却死死钉在钢笔上,“有何指教?”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到程长赢身上。
程长赢迎着她冰封之下燃烧着怒焰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物归原主。苏总,我们两清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支笔,是张启明信念的延续,是他程长赢从微末走到今日的见证,如今还给苏氏新的掌舵者,象征着旧债勾销,前尘尽断。从此,启明与苏氏,恩义两绝,只剩赤裸裸的竞争。
“两清?”苏晚晴猛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她眼底冰封的湖面骤然碎裂,压抑了一整天的风暴、丧兄之痛、被背叛的愤怒、大厦将倾的绝望、还有眼前这个亲手将她逼至绝境的男人递来的这看似“宽恕”实则“羞辱”的“两清”……所有的情绪如同熔岩般轰然爆发!
“好一个‘两清’!” 她一把抓起桌上那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冰冷的金属触感像是点燃引线的火花。
下一秒,在台下无数镜头和程长赢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苏晚晴手臂高高扬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屈辱和不甘,狠狠贯下!
“铮——!”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剧烈扭曲的脆响!
那支锃亮崭新的钢笔,笔尖朝下,如同遭遇重锤的钉子,瞬间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折弯!扭曲的笔尖和变形的笔杆,闪烁着狰狞的寒光。更骇人的是,这股力量并未停止,折弯的钢笔如同断矛,被苏晚晴以万钧之力,狠狠扎进了坚硬厚实的实木桌面!
“噗嗤!”
沉闷的穿刺声!
尖锐变形的笔尖深深楔入桌面,几乎没入过半!扭曲的金属笔杆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斜刺向上,兀自嗡嗡震颤不止,像一具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尸体!木屑飞溅,桌面留下一个狰狞的裂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闪光灯停滞了。记者们的惊呼卡在喉咙里。连大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猩红数字,都仿佛被这暴力的一幕震慑,暂时停止了疯狂的下跌。整个发布厅,死一般寂静。只有那支深深插入桌面的扭曲钢笔,还在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频震颤声。
苏晚晴的手依旧按在笔尾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程长赢。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冰冷、疯狂、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然。她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一字一句,穿透死寂,清晰地砸在程长赢脸上,也砸在每一个惊骇的听众耳中:
“程长赢…苏氏的血肉骨头…断在这里!这笔债…”她猛地拔高声音,如同厉鬼尖啸,压过了身后再次响起的、更加凄厉刺耳的股价暴跌警报!
“——用命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