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张猛的血,温热、粘稠,带着生命快速流逝的铁锈腥气,浸透了陈锋(猎犬)和苏瑾(白鸽)的手臂、前襟,也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废弃监测站冰冷、布满锈迹和油污的甲板上。每一次微弱的滴答声,都像重锤敲在漆雕墨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代价……才刚刚开始支付……”
夜枭那经过严重失真、如同地狱刮擦出的电子音,裹挟着刺骨的海风和浓重的硝烟血腥味,在Emp冲击后的死寂平台上空回荡,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余韵。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扎进在场每一个九鼎局特工的心底。
“走!”漆雕墨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中翻涌着狂暴的杀意和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猛地转身,手中的陶瓷手枪指向黑暗,为抬着张猛的队员断后。陆岩(磐石)和苏瑾一左一右架着张猛沉重的身躯,陈锋在前方开路,五人组成一个紧密的防御阵型,在绝对的黑暗和敌人可能随时扑来的致命威胁下,朝着b区维修通道口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
每一步都踏在战友温热的血泊里。每一步都踏在夜枭冰冷的嘲讽上。
终于,他们冲进了通往地下管网的维修通道入口。厚重的合金气密门在身后“轰隆”一声关闭、落锁,将外面呼啸的风声、海浪的咆哮、以及那无形的死亡威胁暂时隔绝。通道内只有应急灯惨绿幽暗的光芒,映照着布满冷凝水珠的冰冷金属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机油味和……新鲜血液的甜腥。
“放平他!快!”苏瑾的声音带着强行压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果断。她和陆岩小心翼翼地将张猛魁梧的身躯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手电光下,张猛脸色如同金纸,嘴唇青紫,呼吸微弱而急促,胸腹部的伤口在紧急止血绷带下依然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水洇出,染红了地面。
“左肺贯穿!弹道擦伤心包边缘!腹腔内出血严重!肝区疑似破裂!股动脉受损!血压急剧下降!”苏瑾一边快速检查,一边报出冰冷的伤情,语速快得惊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迅速撕开新的无菌敷料,双手沉稳而精准地按压在致命的出血点上,同时将一管强效凝血剂注射进张猛颈侧静脉。“磐石!加压袋!最大压力!白鸽三号代血浆!快!”
陆岩(磐石)立刻照做,他岩石般坚毅的脸上此刻肌肉紧绷,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悲痛。陈锋(猎犬)则持枪警戒着通道前后,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击。
漆雕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手臂和肩膀被弹片擦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吸入的浓烟让喉咙如同火烧。但他感觉不到这些。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张猛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看着苏瑾拼尽全力与死神搏斗,看着生命的气息正从这位忠诚、勇猛、在最后关头用身体为他挡下致命一刀的战友身上飞速流逝。
夜枭的狞笑在耳边回响。
“深潜者”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黑暗,笼罩在头顶。
而张猛的鲜血,正无声地诉说着背叛的代价。
“组长……对不起……拖累……”张猛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气音。
“闭嘴!铁砧!撑住!”漆雕墨猛地蹲下身,紧紧抓住张猛冰冷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看着我!这是命令!听到没有!”
张猛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却努力聚焦在漆雕墨脸上,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却只牵动了痛苦。“……值……得……组长……小心……家……”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那个“家”字几乎只剩下口型,随即瞳孔猛地放大,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紧抓着漆雕墨手腕的力道骤然消失!
“铁砧!”苏瑾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徒劳地按压着心脏,进行最后的复苏。
陆岩猛地别过头,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管道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陈锋持枪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苏瑾徒劳的心肺复苏按压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回荡,一下,又一下,沉重得让人窒息。
几秒钟后,苏瑾的动作缓缓停下。她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沾着张猛的血迹,看向漆雕墨,眼神空洞而绝望,缓缓摇了摇头。
张猛的眼睛,依旧睁着,空洞地望着通道顶棚那惨绿的应急灯,仿佛还带着最后那一刻的担忧和不甘。
“家……”漆雕墨低声重复着张猛最后的遗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彻底捏碎。小心家?是提醒他小心“深潜者”对九鼎局内部的侵蚀?还是……那个此刻他心中最不敢触碰的、带着巨大疑云的“家”?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瞬间转化为焚天的怒火!夜枭!深潜者!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鼹鼠!血债,必须血偿!
他猛地站起身,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凝聚成冰冷的刀锋:“夜莺!通讯恢复没有!汇报情况!”
短暂的电流嘶嘶声后,林薇(夜莺)带着明显哭腔却强作镇定的声音传来:“组长……通讯……刚刚恢复!外围……外围敌人已全部撤离!潜航器信号消失!静默哨位……未发现追击迹象!磐石……磐石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知道了。”漆雕墨的声音冷硬如铁,“立刻联系‘九渊’,请求紧急医疗后援和战场清理!坐标同步!铁砧……牺牲了。”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声音有极其细微的颤抖,但迅速被压制下去。
“……明白!”林薇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悲痛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猎犬,白鸽。”漆雕墨转向陈锋和苏瑾,“整理铁砧的遗物,做好移交准备。磐石,警戒通道入口,确保后援通道安全。”
“是!”三人强忍悲痛,立刻执行命令。
通道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管道内液体流动的呜咽。
漆雕墨走到张猛身边,缓缓蹲下。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张猛依旧圆睁的双眼。指尖沾上了温热的血和冰冷的泪。他沉默地解下张猛胸前那枚代表九鼎局行动组的银色徽章,紧紧攥在手心,徽章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兄弟,走好。这笔债,我记下了。”他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誓言。
就在这时,正在整理张猛随身装备的陈锋,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组长!”
漆雕墨猛地抬头。
只见陈锋从张猛战术背心一个隐秘的侧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防水袋密封的、沾着血迹的物件——正是魏大川身上掉出的那枚刻着鸢尾花纹的金属打火机!
“铁砧……在通风管爆炸前,他好像……把这个塞进自己口袋了……”陈锋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不解。当时情况混乱至极,谁也没注意到张猛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漆雕墨眼神一凝,立刻接过那个沾血的防水袋。打火机冰冷依旧,鸢尾花的纹路在惨绿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妖异。张猛在生死关头,还不忘保护这个关键物证?
他拧开打火机的燃料仓盖——这是之前苏瑾做成分分析时打开过的地方。里面除了残留的丁烷气味,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漆雕墨用战术匕首的尖端,极其小心地从燃料仓内壁刮下一点极其微量的、几乎看不见的……深蓝色粉末状残留物。这绝不是之前的致幻剂残留!是新的!
“白鸽!”漆雕墨立刻将粉末样本递给苏瑾。
苏瑾强忍悲痛,迅速拿出便携式微型光谱分析仪。几秒钟后,分析结果跳出屏幕。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组长!这……这是高纯度工业染料‘普鲁士蓝’的残留颗粒!但成分极其特殊,含有微量的铱元素同位素标记!这种标记……通常用于追踪特定批次的高端化工原料!它的生产源非常稀少!在瀛洲市及周边区域……能接触到这种特殊标记‘普鲁士蓝’的,只有……”她迅速调取数据库比对,“……东郊老工业区,那座已经废弃了七年、但部分高危原料仓库还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海星化工厂’!”
海星化工厂!又一个指向“鼹鼠”网络的关键物理节点!
张猛用生命保护的,不仅是物证,更是一条指向敌人老巢的血路!
就在这时,林薇(夜莺)急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疑:“组长!九渊后援小队已经抵达平台外围!但他们……他们在清理战场时,在中央控制室外的走廊……发现……”
“发现什么?”漆雕墨心头一紧。
“发现……发现我们牺牲队员的遗体……不是被随意丢弃的!”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他们……他们被刻意摆放过了!以一种……仪式化的姿态!而且……”
林薇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强压恐惧:“而且,在遗体旁边的墙壁上……有人用血……画了一个图案!”
“什么图案?”漆雕墨的声音冰冷如九渊寒冰。
“是……是一朵鸢尾花!很大!画得……非常清晰!用的……用的就是我们牺牲队员的血!”
通道内,惨绿的应急灯光无声闪烁,映照着张猛冰冷的脸庞,映照着漆雕墨手中那枚沾着战友鲜血的鸢尾花打火机,也映照着队员们瞬间惨白的脸色。
夜枭的挑衅,以最血腥、最亵渎的方式,降临了。
“深潜者”不仅存在,而且就在战场清理的队伍中!或者,他能实时指挥着这一切!
那朵用九鼎局特工鲜血画就的巨大鸢尾花,如同一个狰狞的诅咒,一个赤裸裸的宣战,冰冷地烙印在每一个生者的心头。
漆雕墨缓缓站起身,将张猛的徽章和那枚染血的打火机紧紧攥在一起,金属的冰冷与血液的温热在他掌心交汇。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维修通道冰冷的金属壁,仿佛看到了那朵妖异血花在黑暗中绽放。
“海星化工厂……”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带着焚尽一切的杀意,“还有那个……画花的杂种!”
“猎犬,白鸽,护送铁砧……回家。”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磐石,夜莺,准备装备。目标:东郊,‘海星化工厂’。”
倒计时还在滴答作响,而复仇的火焰,已被战友的鲜血彻底点燃。通往地狱的下一站,就在眼前。